第74章 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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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審房內,幽閉、昏暗,厚重的鐵門石牆,圍困了多少冤魂。
    哪怕僅憑一隻手,辛和鈺的力道於月輕而言也是無可撼動的。她眉目含淚,驚恐又哀求地看著辛和鈺,口中發不出半點聲音。
    跳動的火光下,辛和鈺凶相畢露,一聲喟歎透著濃濃的失望和遺憾。
    “連你也背叛我……”
    月輕努力搖頭,她沒有,真的沒有!可惜沒等自證,視野就開始模糊。
    在她斷氣之前,辛和鈺終是鬆了手。他冷眼睥睨倒在自己腳邊苟延殘喘的月輕,極盡無奈地閉上眼。
    “這麽多年,你從未騙過我,為什麽……為了一個康堰,反而對本官有所欺瞞。”
    “奴家知錯了。”月輕艱難地爬起身叩頭求饒,“奴家是……是瞞了大人一件事,但也隻是不想牽扯旁人,與大人的要緊事無關!奴家……奴家自從跟了您,從無二心,天地可鑒啊!”
    她小心翼翼扯住辛和鈺的袍角,試圖用自己多年的苦心換取一線生機。
    辛和鈺確實有幾分動容,低頭間,眉宇遮住燭光,半片陰翳將他的眸光籠罩。
    在月輕的期盼中,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今日為了不牽扯旁人瞞一件事,明日就能欺瞞更多。月輕啊……你應是知道的,本官身邊的人,容不得瑕疵。”
    “大人!奴家求您了!”
    月輕哭得肝腸寸斷,卻沒能讓辛和鈺鬆口。當最後一滴淚滑落時,她終於認了命,頹然地扯了扯嘴角。
    “那……可否求大人最後一件事。待奴家死後,能不能……賞奴家一朵榴花?”
    這個時節,榴花正開著。而她這等身份,死了無墳無碑,隻能被扔在亂葬崗。
    她想帶一朵榴花去黃泉,或許能遇上爹娘弟弟,告訴他們,下一世她再也不會害死他們了。
    辛和鈺緊皺著眉,半晌才虛聲說了句:“允了。”
    月輕莞爾,“多謝大人。”
    此時,刑房外,桑青火急火燎趕過來,差點撞到淩初。他來不及賠罪,就敲開了熬審房的門。
    “大人!”
    他實在太急,連門都來不及關就湊到辛和鈺耳邊稟報。辛和鈺神色一凜,再度看向月輕時,剛才那點憐惜蕩然無存。
    “妓女月輕,明知助興藥藥性毒烈,仍為一己私欲哄騙他醉酒服用,罪同謀殺,擇日處死!”
    這番話被淩初清清楚楚地聽到,沒等她回神,辛和鈺就帶著桑青出來了。
    “大人!您不是說能判月輕無罪嗎?”
    辛和鈺麵色似水,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又急著去辦事,竟連隻言片語都沒留下,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桑青追在後麵有些為難,“大人,不告訴淩娘子嗎?”
    辛和鈺腳步雖未停,卻回頭看了眼還在錯愕的淩初,本就陰沉的臉色又添了份擔憂。
    “她知道的越多,演得越難。”
    淩初眼見辛和鈺走遠,不由胡思亂想,怕他被辛老爺發現什麽。又聽得熬審房裏聽到哭聲,心下更不是滋味。
    她想進去問問月輕,又怕自己貿然行動會讓辛和鈺難做,最終選擇在門口對月輕喊話。
    “月輕娘子!你可是說了什麽讓大人誤會的話?先別慌,大人一開始是想赦你的。”
    兩個衙役押著月輕出來,暫且在淩初能看得到的地方停留片刻。
    月輕一張臉幾乎被淚水衝刷得鉛華盡褪,從淩初報以真心的笑容,“多謝淩娘子,這罪……我認了!”
    “不是啊!不是你殺的人對不對?!”淩初心亂得不知該說些什麽。
    別人的疑點還沒查清呢,康堰的死也不一定與助興藥有關啊,辛和鈺剛進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就成了這樣?!
    淩初強忍住跨進刑房的衝動,想起了那個算得上讓月輕記掛的人。
    “那桃紅怎麽辦?你出事了,桃紅就隻能繼續去接客,她好不容易才跟著你過了幾天好日子啊!”
    聽到桃紅的名字,月輕酸楚地吸了吸鼻子,“若娘子不為難,還請您幫她贖個身吧,給你做丫鬟也是好的。她不貴的。”
    月輕還想再說什麽,卻被衙役帶走。她最後看了眼淩初,和她身後亮慘慘的日光。
    這日頭,她見不到了。
    淩初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她信辛和鈺有這麽做的原因,可是讓月輕就這麽枉死,那也太……
    她轉身回驗屍房找仵作,剛好仵作還在收拾東西,見她來得匆忙,還以為審出了什麽新線索。
    誰知淩初頭一句話就是:“康堰胃中殘留的藥,能不能辯出用了哪些?”
    仵作反應還算快,想了想咋舌搖頭:“隻怕是難。且不說隔了一晚上,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就是那些酒菜氣味也會混淆,哪怕是再精通的醫者來了,恐怕也難說死。這要是弄錯了,豈不是冤枉人?”
    淩初舔了下唇,“那您確定,中風不一定是因為藥,也可能是康堰自己病發的對吧?”
    “對。”仵作很負責任。淩初謝過之後,馬不停蹄回了煙仙館,把月輕要別處死之事告知了桃紅。
    兩人都不想看到月輕殞命,淩初抓緊桃紅的手,心中迫切又不敢逼得太緊。
    “你再想想,康堰真的把助興藥都吃了嗎?他、他在吃藥之前有沒有別的異樣?真的沒有別人進過屋子,靠近過康堰?”
    桃紅愣住,淚珠子掛在眼眶上,這次,淩初可算看清了她的心虛。
    她說謊了!
    掌中不自覺加重了幾分力氣,“你想起了什麽?”
    桃紅梗著脖子,僵硬地搖了搖頭。淩初心一沉,沉默地看著眼神躲閃的桃紅,末了放開了她的手,後退兩步。
    “桃紅,月輕娘子哪怕快死了,都還惦記著你。她讓我……替你贖身,是當真拿你視作親姐妹的。你到底有什麽不敢說的,寧願看著她去死?”
    “我、我沒有……”桃紅慌忙低下頭,手指快把裙帶絞爛了。
    淩初心寒,一句話都不再勸說。
    “那你……就好好守著你的苦衷吧。和那個被你保護的人一起,把秘密爛在肚子裏。不過你若還有點良心,以後每年就為她上個香,好讓她別做那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