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妞兒跪在辛和鈺麵前，沒有剛才的怯懦，也沒有悲慟欲死的哭嚎，就那麽抖著唇直視辛和鈺。
    “大人，三娘是不是死了？”
    她問了兩遍，但心裏早有答案，辛和鈺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喚來門外侍從，“快！請夫人來！”
    很快淩初就急匆匆過來，辛和鈺破天荒地讓她進了刑房，指著楊妞兒對她說：“她就是妞兒！”
    淩初不可置信，“你……你嫁過人？”
    楊妞兒怕極了，又不敢說謊，惶恐地點點頭。辛和鈺與淩初對視一眼，“她說她是逃走的。”
    淩初倒吸一口氣，蹲在楊妞兒麵前，“你……你夫家姓什麽？”
    楊妞兒噙著淚，隻一個勁兒地磕頭，“求求別把我送回去……求求了！”
    “不送，不送。”淩初撈起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當初有沒有別人和你一起逃？”
    楊妞兒不敢說，忐忑地看向辛和鈺。辛和鈺從不給犯人好臉色，此刻也不得不勉強自己擺出一副和善嘴臉。
    “你受的苦本官知道，總得驗明你的正身才好為你討回公道。”
    “真的？”楊妞兒淚水決堤，捂著臉大哭起來，“我不求討回公道，我不敢看到他們！求大人讓我留在煙仙館就行，我哪兒都不去！”
    她哭得太傷心，淩初都害怕她會暈過去，剛準備安慰幾句，楊妞兒又掛著淚膝行幾步上前，“大人，三娘到底怎麽了？”
    “死了。”辛和鈺言簡意賅，“被錢淵害死的，如今已經入土為安。”
    在聽到錢淵這個名字時，楊妞兒渾身震了下，隨即咧開嘴嚎啕大哭。
    她也才十幾歲，哭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在今日宣之於口。
    “三娘幫我逃掉了，她自己沒出來……我對不起她！”
    淩初了然，當初魏夫人說的那個逃妾，就是和三娘一起被賣入府的妞兒。
    “三娘幫你逃出錢府的？”淩初替她抹掉淚水。楊妞兒抽抽噎噎地回道：“是，那天……本來是我們兩個要一起走的，她把我塞進運屍體的車上以後，就聽到錢老爺找她。她……她就差一點就能逃走了。”
    如果柳三娘和楊妞兒一起鑽進車裏，錢老爺見不到人，勢必會在錢府翻個底朝天，屆時她們誰都別想跑。
    所以柳三娘選擇留下來，至少能保證楊妞兒。
    換做以前，有人在自己麵前哭那麽久，辛和鈺早讓人閉嘴了，如今也是拿楊妞兒沒轍。
    “那你怎麽又入了煙仙館？”
    楊妞兒抽抽噎噎，“我……我被人扔到那個坑裏，爬出來以後看到有幾個人被追殺，我就偷偷幫了他們一把，他們說能帶我逃出去。以前我恰好聽到過錢老爺罵煙仙館的老鴇，還說再也不會去，我才躲進來的。”
    “那些人是誰？又是被誰追殺？”辛和鈺問。楊妞兒搖頭，她隻知道那個坑裏有很多屍骨，大部分都穿著漂亮衣服，可能就是秘密處理錢府妾室的地方。
    坑外有很多壯漢不知道在忙些什麽，還有帶刀巡邏的人，她碰到的幾個黑衣人就是被這些巡邏者追上山的。
    辛和鈺輕嗤，“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你還管得了別人？膽子不小啊。”
    楊妞兒吸了吸鼻子，還未從回憶的恐懼中走出來，眼中卻帶著堅毅，“錢老爺能把我扔在那裏，說明那些人都是給他賣命的，他們也是壞人！他們追殺的人就是好人，是好人我就幫！反正我也不一定能活，不如幫一把！”
    小小的丫頭懂的不多，連善惡觀都是最簡單的。可就是這麽懵懂的孩子，都經曆了什麽呢？
    十二三歲被嫁了人，要伺候夫家所有兄弟，忍受一女侍多夫的屈辱。好不容易逃出來，被賣作暗娼、被賣到虐妾為樂的錢淵手裏，不瘋就已經很堅強了，她卻仍有幫人一把的心性。
    辛和鈺按捺住激動，親自來到楊妞兒麵前，目光灼灼地問她：“你仔細說說那個坑在哪？那些壯漢有沒有做什麽？說了什麽？”
    他問得太快，弄得楊妞兒都不知該怎麽開口了。淩初見他如此振奮，也猜測這就是錢淵最大的秘密。
    她扶起楊妞兒坐下，又是讓人倒茶水，又是親自拿帕子給她擦臉，“妹子你別慌，想到什麽說什麽就行。”
    楊妞兒看看辛和鈺，又看看淩初。衙役送來茶水，她也是真渴了，捧著茶碗就大口喝完。
    壓下後怕之後，她頂著紅腫的雙眼，把胸臆的苦悶都呼了出來。
    “那個坑在哪我是真不知道，隻知道很遠，中途還有人換手。坑邊上……算是有座山吧？有些漢子挑著黑黑的沙土。”
    淩初納悶，想不出沙土有什麽稀罕的。辛和鈺卻無比熟悉，那八成就是他找了許久的——
    礦！
    他搜羅了這麽多年的證據，什麽欺男霸女搶占農田都是小事，人命如螻蟻也入不得朝堂的眼。就算作為地方門閥和安王勾結，隻要不是造反，皇帝也不會著急。
    隻有造反，隻有謀逆！才能讓辛家被滅族！
    如果是鐵礦……
    辛和鈺癡狂地嗬嗬笑了兩聲，這可是他等了將近十年的鐵證啊！
    楊妞兒什麽都不懂，被辛和鈺的表情嚇得瑟縮了一下。淩初摟著她的肩頭，仍不忘那個可疑的男人。
    楊妞兒說，那個男人就是幾個黑衣人中的一員。
    “我不是幫了他們一把嗎？就讓他們把我帶去煙仙館，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了。”她怕辛和鈺不信，忙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
    “無妨。”辛和鈺不怪罪，心裏暗暗思襯，看來有人和他一樣想捏住辛家把柄。
    若能查清來曆，沒準能試著聯手。
    淩初不敢輕易打擾他的思緒，待辛和鈺回神，她才說：“大人，那現在還讓妞兒待在煙仙館嗎？”
    辛和鈺現下滿腦子都是鐵礦的事，分神回頭看了眼楊妞兒，心下已有定奪。
    “楊氏，本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給你，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