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陳家有女,杏林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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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辛和鈺如願以償和淩初共宿一室。
    雖然淩初依舊如以前那樣,隻是守在他床旁。
    時辰尚早,屋裏還亮著燈。淩初搬了張繡凳坐著,時不時看一眼假寐的辛和鈺。
    辛和鈺受了這麽重的傷,以她的經驗,今晚一定會發燒,所以提前準備好了冷水和冰塊。
    沒想到都這會兒了他還一切平穩。
    淩初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探向自己的腦門,“真的不燙,頭還疼嗎?”
    “不太疼了。”辛和鈺假裝虛弱,“就是身子沉得很,還犯冷。”
    說著,他往床內挪了挪。剛想騙淩初說有個人偎著就好,就見她騰地站起來。
    “冷?那就是快燒了,我給你倒兩杯熱茶,你喝了趕緊把汗發出來就好。”
    辛和鈺無奈拉住她,“也、也沒那麽冷,可能還要一會兒才能發汗吧。”
    淩初歪過腦袋,眯起眼盯著他審視半晌。
    “忽悠我?”
    “嘖,哪裏話?”辛和鈺臉不紅心不跳,“就是想讓你多陪陪為夫。這夜也深了,你累了一天,還坐著幹嘛?來我邊上躺著?”
    被他這麽一說,淩初終於注意到他空出來的床榻。哭笑不得,兩手往腰上一叉,“辛亦載,你今天才差點丟了命的。”
    辛和鈺煞有其事地感慨,“就因為世事無常,也不知哪時就沒命了。要是還沒享受過溫香軟玉豈不可惜?”
    淩初氣笑,要不是他頭上有傷,都恨不得抄起枕頭悶他臉上!
    這廂,小兩口笑鬧未休,另一邊,客臥裏的陳杏望卻沉默地站在窗前。
    哪怕入夜了,白日積攢的暑氣卻未能全散。天邊雲層有些厚,明月猶如浪中沉浮,一輪月虹昭示明日又是個毒辣的烈日天。
    仰頭太久,陳杏望僵硬地低下頭,頸間的酸澀直衝眼眶。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一眼望回二十多年前。
    那個時候她就不該妥協的。若那時不跟著康堰,如今也不會後悔了……
    翌日一大早,丫鬟來給陳杏望送早膳。她恭敬屈膝道“大人和娘子在屋裏用膳,也不敢勞煩陳大夫去膳廳,您看看這些合不合口味?若不愛吃,奴婢再去給您買些來?”
    淩初雖是辛和鈺的外室,本能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樸素慣了,早膳也就清粥小菜。
    可她對陳杏望重視,唯恐怠慢了自家大人的救命恩人,所以特地讓人去黎城幾家出名的鋪子,把好吃的全都買來。
    陳杏望看著這一桌美食,卻沒什麽好驚訝的。
    康堰好奢成性,衣食住行無不比肩富貴人家,她跟著過了幾年驕奢日子,都忘了尋常人家該是什麽樣了。
    丫鬟本有心為淩初邀功,見陳杏望不領情,特此又說了兩句。陳杏望反應過來,對淩初多了幾分好感。
    “娘子有心了,我還從來沒吃過如此豐盛的飯食。”
    跟著康堰吃軟飯是一回事,她自己作為大夫被人招待,怎能相提並論?
    吃過飯,陳杏望去為辛和鈺複診。淩初又是親自倒茶又是給她搬凳子,“陳大夫昨晚睡得可好?您可真厲害,夜裏大人都沒有發燒呢!”
    陳杏望欲言又止,安靜地為辛和鈺檢查一番,施針開藥。淩初見她興致不高,暗自想了想,待陳杏望忙完以後請她單獨說話。
    “等大人傷情穩定了,就立刻給你的醫館選址,陳大夫有沒有什麽要求?掌櫃的、打雜的要幾個人?要不要招幾個醫師?我怕你一個人能忙不過來。就是不知道你們火派的大夫肯不肯與別人共事?”
    陳杏望看著淩初,覺得她真是伶俐又漂亮。
    “淩娘子,我能不能問下,你和大人是怎麽看出我會醫術的。”
    淩初正滿心想著開醫館的事,乍一被問到這個還有些發愣,“那是因為……我從康堰的病人那打聽到,康堰治病時從沒有旁人目睹。你也說過,康堰不讓別人近身,所以那時跟在他身邊的隻有你。”
    陳杏望苦笑,“是,他弄那麽多花裏胡哨的名堂出來,就是不敢讓別人知道,給人診脈施針的人是我。他寫的每一張藥方,都是經我口述的。膽小鬼,怕別人看出字跡不同,他都不敢讓我來動筆。可他又膽大得很,淩娘子,若你靠著大人過活,沒了他你就是過街老鼠,你會待他如何?”
    淩初想也不想就回答“自然是當菩薩一樣供著,他說東我不敢說西。”
    “是啊,就該如此才對。”陳杏望撇撇嘴,“可康堰不是,他不用供著我、不用遷就我,甚至連對個好臉色都不用給我。你知道為什麽嗎?”
    淩初答“你有什麽把柄在他手上?”
    陳杏望搖頭,淚珠子顫巍巍地落下。
    “不是,都用不著這些,他敢拿捏我,就因為我是個女子啊。”
    二十多前,崔州有一戶很出名的杏林世家,把世人避之不及的熱毒之藥運用得爐火純青。上一輩雖分了房,但大家都是做醫藥的,同氣連枝,一榮俱榮。
    其中最出息的那一房,夫妻和睦卻子女緣薄,好在當家人明事理,陳杏望還在娘胎裏時,哪怕已經被斷出是女兒,仍被冠以如此響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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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倆為了這如珠如寶的女兒,打破傳男不傳女的陳規,把畢生絕學都傳授給了她。
    然而在陳杏望十六歲那年,父母遇難,她的天塌了。
    一向看他們一家不順眼的叔伯合起夥來發難,不準陳杏望踏入醫館,不準她邁入祠堂,連同家裏那些醫書都要一把火燒掉。
    他們說,女子就該相夫教子,天天對那麽多男人又摸又看的成何體統?
    她別無選擇,被嫁給了從京城來的康堰。一個在陳杏望看來一無是處的廢物。
    他會的那點醫術跟陳杏望比起來連皮毛都不算,他的家世也淺薄得像個笑話,身不足六尺,樣貌也尋常。
    可就是這麽上不得台麵的,卻因為是個能拋頭露麵的男人,就天生能勝過她。
    要麽被趕出家族一無所有,要麽嫁給康堰以他為綱。
    陳杏望選了後者。
    可婚後,康堰對她一點也不好。靠著她的本事招搖撞騙,卻把她當做可以呼來喝去的婢女。
    每每她反抗,就會被指著鼻子罵上一句“要不是我,你能過上這好日子?”
    直到有一天,陳杏望偶然聽到酒桌上的康堰說“她上克雙親,下無子女,也就我要她了。”
    那一刻,她不想忍了。
    杯中茶水已涼透,聽完陳杏望的話,淩初唏噓,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女人無權繼承家產,女人不配頂天立地,這句話她也聽過很多遍,也敗了很多回。
    若她是陳杏望,好像也是個死局。
    她再次定了定神,“陳大夫,康堰的事你爛在肚子裏就是了。從此以後——”
    “不。”陳杏望忽而笑了,“我要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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