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打破了這片凝固的沉默。
    陳麥抱著筆記本電腦走在前麵，他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腰杆卻比之前挺直了些。
    胡濤跟在他身後，雙手插在褲兜裏，臉上那股子不耐煩雖然還在，卻不像之前那麽咄咄逼人。
    陳麥走到會議桌前，把筆記本放在桌上，他看向林默，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鼓足了勇氣。
    “默哥，不是大問題，該問的都問清楚了，證據鏈也基本完整。我……我應該可以的。”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還帶著點顫音，但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
    陸衡靠在椅子上，上下打量著陳麥，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一樣，隨即咧嘴一笑。
    “行啊麥子！你必須行啊！你的目標，就是幹掉默哥，自己當老大！”
    他這句不著調的調侃，讓屋裏的氣氛瞬間鬆弛下來。
    陳麥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對著陸衡尬笑了一下，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行了，就這樣吧。”林默站起身，結束了這個話題。他轉向胡濤，那張桀驁不馴的臉上，正帶著幾分審視和好奇。
    “胡大公子，有沒有興趣去看看我們律所的直播？”
    胡濤一愣，隨即那股子屬於年輕人的鮮活勁兒又回來了，他挑了挑眉。
    “直播？你們律所還搞這個？”
    “走走走，帶你去開開眼。”陸衡已經竄了起來，攬住胡濤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強行把他往外帶。
    幾人來到隔壁那間被臨時改造成直播間的辦公室。
    門一推開，一股魔幻現實主義的氣息撲麵而來。
    房間角落，孫曉正對著音樂，激情四射地跳著時下最火的“科目三”，動作奔放，表情投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而在鏡頭前，新來的會計孟佳穿著一身得體的職業套裝，坐得筆直，正對著手機屏幕，有聲有色地講解。
    “……所以，當企業以‘消極怠工’為由開除員工時，舉證責任在用人單位。用人單位需要提供充分的證據，證明員工的行為對工作造成了實質性的影響……”
    她講得專業、嚴謹，但和身後群魔亂舞的背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聽到門口的動靜，孟佳從手機屏幕的倒影裏看到了林默幾人。
    那一瞬間，她臉上那副堅不可摧的職業麵具，出現了一絲裂痕。
    仿佛看到了救星。
    她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抓過手機支架，將攝像頭猛地轉向門口。
    “快看！我老板來了！你們有什麽法律問題，直接問他，他比我專業！”
    孫曉的舞蹈戛然而止，她看到老板們，立刻乖巧地站到了一邊。
    林默就這麽被推到了鏡頭前。
    這家夥，麵試的時候也沒見她這麽社恐啊。跟自己談薪酬、談價值的時候，那話說得理直氣壯，條理清晰，怎麽一開直播就慫了？
    他對著鏡頭，很自然地揮了揮手。
    “大家好，我是流氓。”
    一句話，直播間的彈幕瞬間炸了。
    【臥槽！活的！是活的流氓律師！】
    【啊啊啊啊我看到了誰！林默本尊！】
    【流氓哥好！我從西陵省那個案子開始粉你的！】
    【這就要開始直播帶貨了嗎？上鏈接！我買！】
    胡濤站在後麵，看著屏幕上滾動的彈幕，臉上的表情從不屑，慢慢變成了驚奇。
    林默沒有理會彈幕的狂歡，他清了清嗓子，身體微微前傾，湊近了鏡頭。
    “不賣貨，今天開直播，是想給各位家人們匯報一下我們404律所的最新工作進展。”
    他頓了頓，給眾人留出反應時間。
    “不知道大家最近有沒有在網上看到一個新聞。說的是一個公司的店長，因為工作間隙，在工位上趴著閉眼休息了三分鍾，就被公司通過無死角監控給拍了下來，認定為‘消極怠工’，當天開除，一分錢補償都沒有。”
    他把事情的經過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沒有加任何主觀評價。
    但就是這番平鋪直敘，瞬間點燃了直播間。
    【我靠！這不是黴品鋪子嗎？上熱搜了都！太欺負人了！】
    【三分鍾？我上個廁所都不止三分鍾！這公司是瘋了嗎？】
    【資本家醜惡的嘴臉！支持維權！告死他們！】
    【2N賠償！必須2N！】
    胡濤站在林默身後，看著屏幕上那些義憤填膺的評論，他胸中的那股邪火，竟然奇跡般地順暢了不少。
    原來被人支持是這種感覺。
    然而，很快，直播間裏就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不是吧不是吧？就我一個人覺得公司做得對嗎？上班時間就是上班時間，閉眼三分鍾怎麽了？萬一顧客來了怎麽辦？】
    【樓上說得對，在其位謀其政，拿著工資就該幹活。現在的人就是太矯情了，我們那個年代，誰敢上班打瞌睡？】
    【就是，給了錢的，你就是公司的財產，讓你幹啥就幹啥，哪來那麽多廢話。】
    【支持公司！嚴打摸魚怪！我們這些認真工作的人，憑什麽要為那些摸魚的買單？】
    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在小小的直播間裏激烈地碰撞起來，彈幕滾動的速度比剛才更快了。
    陸衡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捅了捅周敘白。
    “我靠，現在網上都這麽分裂的嗎？”
    周敘白推了推眼鏡，平靜地看著屏幕。
    “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陳麥則緊張地看著林默，手心裏全是汗。
    他沒想到，一個簡單的勞動仲裁案，還能引發這麽大的爭議。
    林默看著屏幕，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任由那些尖銳或支持的彈幕在屏幕上瘋狂滾動。
    他沒有急於反駁，也沒有去肯定任何一方。
    他就那麽靜靜地站著，仿佛在等待喧囂的塵埃落定。
    直播間裏，因為他的沉默，爭吵反而愈演愈烈。
    “怎麽不說話了？被我們說中了吧？拿錢辦事，當然要為公司著想！”
    “就是，現在的年輕人一點苦都吃不了，我們那時候……”
    “樓上的爹味收一收，都什麽年代了？勞動法是擺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