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臉完全轉過來時，小周倒吸了一口冷氣，險些驚叫出聲。
    那確實是一張人臉，可又不像是一張‘人’的臉。
    它的五官依稀可辨，但整張臉……是扁平的。
    就像是一張被用力按在粗糙地麵上摩擦過的照片，所有輪廓都模糊失真。
    皮膚上都布滿了細密的、類似玻璃碎裂般的劃痕。
    尤其是它的眼睛，沒有瞳孔，隻有兩片渾濁的、同樣布滿裂痕的凸起物。
    那東西絕對不是眼球，說那是圓滑的石子也絕對是有人信的。
    它“看”著華光和小周，那張扁平扭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但就正是因為這每天任何表情的癟臉，總讓小周覺得隱隱不安。
    它似乎想張嘴說什麽，但扁平的五官蠕動了一下，隻發出一種類似氣流穿過裂縫的“嘶嘶”聲。
    華光的目光從它臉上移開，再次落到地上那些“鏡片”上。
    那些碎片裏模糊扭曲的影像，此刻看來……
    “好像啊…”小周踮起一隻腳，彎下腰，湊前看，整張俏麗的臉露出迷茫的表情，“這個鏡片裏的東西…不會就是這個‘人’吧。”
    “鏡鬼……”華光低聲自語，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鬼都十大鬼排名第十。
    語氣中帶著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凝重，“執念於生前殘像，被困在破碎倒影中的可憐蟲……”
    但這隻鏡鬼…看起來絲毫沒有第十的實力…看起來被削弱了一樣。
    那鏡鬼似乎聽懂了華光的話，扁平的臉上竟流露出更深的痛苦。
    它緩緩抬起一隻同樣蒼白扁平、布滿裂痕的手。
    隨後顫抖著指向地上那些碎片，又指向華光和小周，喉嚨裏繼續發出那種無助的“嘶嘶”聲。
    小周心中的恐懼稍減，被一種強烈的同情所取代。
    這怪物……不，這鬼魂，似乎並沒有惡意，隻是被困在了這裏的可憐鬼罷了。
    “它……它想說什麽？”小周忍不住小聲問華光。
    華光沒有立刻回答，他仔細觀察著鏡鬼的動作和那些碎片。
    這隻鏡鬼到底是被什麽東西削弱了實力丟到了這裏呢？
    是‘無’嗎？
    掌管整個死域的鬼神，應該還不至於行這種事情吧……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巷子更深處霧氣最濃鬱的地方。
    “它不是在威脅我們，”華光的聲音壓得很低，“它是在……警告。”
    “警告什麽？”小周帶著疑惑問出聲，就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間。
    “嚓……嚓……嚓……”
    一種新的聲音從霧氣深處傳來。
    像是沉重的、濕漉漉的腳蹼拖在地麵上的聲音。
    那聲音緩慢的，有節奏的，由遠及近，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而來。
    鏡鬼聽到這聲音，整個扁平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它猛地收回手指，拚命地將自己重新蜷縮起來。
    腦袋重新埋回膝間，發出更加壓抑的嗚咽聲。
    華光眼神一凜，猛地拉住小周的手臂，迅速退到牆邊一處燈光幾乎無法照亮的凹陷陰影裏。
    “別出聲，收斂所有氣息。”華光的聲音直接在小周魂體內響起，根本容不得小周做過多的思考。
    小周立刻照做，不敢有半點違抗。
    “嚓……嚓……嚓……”
    那拖遝的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一種濃重的、難以形容的腥臭濕氣，彌漫在空氣中。
    如果李鹿言在這裏一點會發現這氣息特別熟悉，因為這氣息正是當初在宿舍，那些水鬼發出的氣息。
    濃霧被攪動。
    一個龐大、臃腫、不成形的黑暗輪廓，緩緩地從霧中浮現，正朝著那依舊在牆角瑟瑟發抖、啜泣不止的鏡鬼而去。
    小周屏息凝神，連“看”都不敢直接去看，隻能用眼角的餘光感知著那逐漸逼近的怪物。
    華光緊貼著牆壁，周身那璀璨的桃花虛影早已徹底內斂。
    那東西從濃霧中徹底顯現出來。
    那是一個難以名狀的臃腫存在，整體呈現出一種濕漉漉的暗綠色，也許想海藻？或者是其他的某種水下生物。
    它的主體像是一個巨大而不規則的水囊，表麵不斷滲出粘稠的、散發著濃烈腥臭的黑色液體。
    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與原本就濕漉漉的地麵融為一體。
    下方支撐它移動的，並非雙腿，而是好幾條粗壯、布滿吸盤和壞死組織的觸須狀器官，如同腐章魚觸手，沉重地拖遝、蠕動著前行。
    不對！這應該就是章魚的觸手。
    在它身體正麵，裂開數道參差不齊的縫隙。
    縫隙中嵌滿了渾濁的眼球。
    此刻，這些眼球正齊刷刷地盯住了牆角那團瑟瑟發抖的灰色身影。
    鏡鬼。
    鏡鬼發出的壓抑嗚咽變得更加淒厲，它拚命地將自己縮得更緊，身前那些破碎的鏡片也隨之劇烈震顫，發出細微的“哢哢”聲。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自身的能力被某些東西吸收了，它堂堂鬼都排名第十的鏡鬼大人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臃腫的怪物發出一種低沉的咕嚕聲。
    一條粗壯的吸盤觸手緩緩抬起，精準地朝著鏡鬼卷去。
    觸手所過之處，在空中留下蜿蜒的濕滑痕跡，惡臭撲鼻。
    小周看得魂體發寒，這怪物她當然認識！
    這正是在宿舍樓殺了她的怪物！不過…正真的始作俑者還是李鹿言！
    如果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推了她，她又怎麽可能會被水鬼抓住！她提他去死不好嗎？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背叛她呢？
    “咕嚕咕嚕……”
    怪物發出低沉的水聲，觸手上的吸盤張合著，離鏡鬼隻有寸距。
    鏡鬼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小周不忍直視，臉色難看的閉上眼睛。
    可就在這時，華光動了。
    他並未直接衝向怪物，而是手指輕彈。
    一抹桃花瓣般的流光射向地麵那些破碎鏡片。
    鏡片發出微光，映照出無數個重疊交錯的巷子景象，光影交錯間構成一個短暫的迷宮幻象。
    水怪的動作頓了一下，那些渾濁的眼球轉動著。
    觸手竟然直接在離鏡鬼幾厘米處停滯了。
    鏡鬼趁機抓住了這瞬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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