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儒臣逼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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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於越府邸。
    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十幾張凝重而焦慮的麵孔。
    空氣中彌漫著墨香與煙氣,卻掩蓋不住那股壓抑的躁動。
    “諸位。”
    淳於越將竹簡重重拍在案幾上,酒盞中的水紋蕩開一圈漣漪,
    “祭天大典一事,絕不能再退讓了!”
    年邁的叔孫通捋著花白胡須,眉頭緊鎖:
    “淳於博士,六公子如今勢大,連李斯都倒向了他,我們這般貿然行事,隻怕……”
    “怕什麽?”
    年輕的博士周青臣拍案而起,眼中燃燒著激憤的火焰,
    “禮法乃立國之本!長幼有序,這是聖人之訓!若連祭天這等大事都能隨意更易,那天下綱常何在?”
    角落裏,一向謹慎的張蒼輕咳一聲:
    “可陛下對六公子寵愛有加,我們這般直諫…”
    “正因為如此,才更要爭!”
    淳於越猛地站起身,寬大的儒袍袖口掃落了案上的筆架。
    “長公子仁德,若連祭天資格都被剝奪,那儲君之位…”
    他沒有說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盡的含義。
    書房內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燭火偶爾爆出輕微的劈啪聲。
    “淳於博士說得對。”
    周青臣打破沉默,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我們儒家輔佐長公子多年,若就此退縮,不但辜負了聖賢教誨,更對不起長公子的知遇之恩!”
    叔孫通長歎一聲:
    “可六公子手段狠辣,桑海城那些墨家叛逆的下場……”
    “我們不是叛逆!”
    淳於越厲聲打斷,
    “我們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是為大秦江山社稷進諫!”
    “陛下聖明,豈會因忠言而加罪?”
    他環視眾人,渾濁的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
    “明日一早,我們便去章台宮前跪諫。”
    “老夫就不信,滿朝儒臣齊聲請命,陛下會置之不理!!!”
    “可若陛下真的……”
    張蒼欲言又止。
    淳於越慘然一笑:
    “當年孔子曰:‘誌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若陛下真要治罪,老夫願做第一個引頸就戮之人!”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在座不少儒臣都紅了眼眶!!
    周青臣率先起身,深深一揖:
    “學生願隨老師同往!”
    “我也去!”
    “算我一個!”
    很快,書房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燭光將他們的影子投在牆上,連成一片倔強的剪影。
    淳於越深吸一口氣,從案幾下方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奏章:
    “老夫已擬好諫書,列位請過目。”
    “明日辰時,我們在章台宮前匯合。”
    眾人傳閱著那份奏章。
    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工整的篆字,字裏行間皆是引經據典。
    從三皇五帝說到周禮,力證祭天必須由儲君主持的道理。
    “好!就這麽辦!”
    叔孫通終於也被感染,拍案定奪,
    “明日我們一同請命,為長公子爭這個公道!”
    夜色漸深,儒臣們陸續告辭。
    淳於越獨自站在庭院中,望著天上那輪冷月,喃喃自語:
    “長公子啊長公子…老臣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秋風卷起他寬大的衣袖,露出裏麵早已準備好的白色喪服。
    那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最後一件衣裳。
    ……
    翌日。
    章台宮外,秋風肅殺!
    七十餘名儒臣身著素服,整整齊齊跪在宮門前。
    為首的淳於越須發皆白,額頭緊貼冰冷的青石板,雙手高舉奏章,在寒風中微微顫抖。
    “陛下——!”
    淳於越蒼老的聲音劃破宮牆的寂靜,
    “老臣鬥膽,請陛下收回成命!祭天大典關乎國本,理應由長公子主持啊!”
    身後眾儒齊聲附和:
    “請陛下三思——!”
    宮門緊閉,隻有黑甲侍衛如雕塑般佇立兩側,對眼前景象視若無睹。
    “淳於博士。”
    一名年輕儒生膝行上前,低聲道,
    “陛下當真會出來見我們嗎?”
    淳於越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當年先師為勸諫齊王,跪了三天三夜。”
    “今日老夫便是跪死在這裏,也要為天下正道爭這一口氣!”
    正說話間,宮門內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所有儒臣頓時屏息凝神,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陛——下——駕——到——!”
    隨著宦官的尖聲唱喝,沉重的宮門緩緩開啟。
    一股無形的威壓如潮水般湧出,跪在最前麵的幾名儒臣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始皇帝嬴政緩步而出。
    他頭戴十二旒冕冠,身著玄色帝袍,腰間佩著的定秦劍在秋陽下泛著冷光。
    那張不怒自威的麵容上看不出喜怒,唯有一雙眼睛如深淵般攝人心魄。
    每一步踏出,都仿佛有千鈞之力壓在眾人心頭。
    七十餘名儒臣齊聲高呼:
    “臣等叩見陛下!”
    聲音在空曠的宮門前回蕩,卻襯得四周更加寂靜。
    嬴政站定,目光緩緩掃過跪伏的群臣。
    那視線所及之處,連秋風都為之一滯。
    “淳於越。”
    始皇帝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渾身一顫,
    “你帶著這麽多臣工跪在這裏,是要逼宮嗎?”
    淳於越額頭滲出冷汗,卻仍挺直腰背:
    “老臣不敢!隻是祭天大典乃天子之禮,若由六公子主持,恐違祖製啊!”
    “祖製?”
    嬴政嘴角微揚,眼中卻無半分笑意。
    “大秦的祖製,是朕定的。”
    一名年輕氣盛的儒生忍不住抬頭:
    “陛下!長公子仁德兼備,深得民心。”
    “若貿然更易祭天主持,隻怕天下人會……”
    “住口!”
    淳於越急忙喝止,卻為時已晚。
    嬴政的目光如利劍般刺向那名儒生。
    年輕人頓時麵色慘白,整個人如墜冰窟,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你們先起來吧。”
    始皇帝收回目光,語氣平淡。
    “此事容後再議。”
    說罷轉身欲走,玄色龍袍在秋風中獵獵作響。
    “陛下!”
    淳於越突然高呼,
    “若陛下不恩準,臣等便不起來!”
    七十餘名儒臣齊聲附和:
    “請陛下明鑒——!”
    嬴政的腳步頓住了。
    整個章台宮前瞬間陷入死寂,連風聲都仿佛凝固!
    黑甲侍衛們不約而同地握緊了手中長戟。
    始皇帝緩緩轉身!
    這一刻,所有跪著的儒臣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脊背竄上來。
    淳於越的胡須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嬴政的眼神變了。
    那雙原本深不可測的眼睛裏,此刻正翻湧著令人膽寒的殺意。
    不是暴怒,不是嗬斥,而是一種平靜到極致的冰冷,仿佛在看一群將死之人。
    ……
    與此同時。
    扶蘇正在書房批閱典籍,忽見貼身侍衛匆忙闖入,連禮數都顧不得周全:
    “公子,不好了!淳於博士帶著數十位儒臣,此刻正跪在章台宮前請命!”
    “什麽?!”
    扶蘇手中的竹簡“啪”地一聲掉在案幾上。
    溫潤如玉的麵容瞬間血色盡褪。
    他猛地站起身,衣袖帶翻了酒盞,滾燙的熱水濺在手上都渾然不覺。
    “糊塗!糊塗啊!”
    扶蘇急得在書房內來回踱步。
    修長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袖。
    “父皇最恨被人脅迫,博士他們這是……這是自尋死路!”
    侍衛從未見過長公子如此失態,小心翼翼道:“公子,要不要立刻進宮……”
    扶蘇剛要點頭,突然腳步一頓。
    他望向窗外章台宮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清明:
    “不…現在去章台宮,隻會火上澆油。”
    他猛地轉身:“備車,去六弟府上!”
    侍衛一愣:“六公子?可淳於博士他們是為了……”
    “正因為如此,才更要找六弟!”
    扶蘇已經快步向外走去,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
    “如今能勸住父皇的,恐怕隻有他了!”
    ……
    馬車在鹹陽街道上疾馳。
    扶蘇緊攥著車簾,指節都泛了白。
    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淳於越白發蒼蒼的模樣——
    那位在他幼時手把手教他讀書的老博士,如今竟要以命相諫!!!
    “快些!再快些!”
    扶蘇罕見地催促車夫,全然失了往日的從容。
    當馬車停在六公子府前時,扶蘇幾乎是跳下車輦。
    他顧不上整理被風吹亂的衣冠,快步走向府門,對守衛急聲道:“速速通報,扶蘇有要事求見六弟!”
    守衛見他神色焦急,不敢怠慢,連忙進去通報。
    扶蘇在門外來回踱步,時不時望向章台宮方向,額頭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老師…諸位大人…你們千萬要撐住……”
    他低聲喃喃,眼中滿是憂慮與自責。
    “都怪我平日太過縱容,才讓你們做出這等糊塗事……”
    秋風卷著落葉掃過他的衣擺。
    扶蘇忽然想起小時候淳於越教他的那句話。
    “君子愛人以德。”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原來真正的仁德,不是一味縱容,而是要及時製止他人犯錯。
    “六弟……”
    扶蘇望著緩緩打開的府門,心中默默祈禱。
    “望你看在天下蒼生的份上,救救這些愚忠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