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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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蠻軍這支核心獸軍被魏武卒硬生生擊潰。
    剩餘的蠻軍終於徹底喪失了鬥誌,發一聲喊,如同退潮般向著遠方潰逃而去。
    戰場暫時恢複了平靜,隻剩下濃烈的血腥氣和滿地的殘肢斷臂。
    贏子夜與田言匯合。
    率領著魏武卒和本部騎兵,踏著敵人的屍體和凝固的鮮血,緩緩走向那座飽經摧殘的北地郡城。
    城門早已破損不堪。
    當贏子夜一行人踏入城內時,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即便是心如鐵石的暗河殺手和剛剛經曆血戰的魏武卒,也為之動容。
    街道兩旁,廢墟之中,隨處可見倚靠在一起,相互包紮傷口的秦軍士卒。
    他們大多帶傷,眼神疲憊卻依舊堅毅。
    更多的,是陣亡將士的遺體,被同袍們盡可能地整齊擺放,蓋上了殘破的戰旗或布帛。
    而更讓人心頭震顫的是,許多普通百姓——
    男人、婦人,甚至還有半大的孩子,也都身上帶傷。
    或是搬運著石塊木料試圖修補城牆,或是幫忙照顧傷員,或是默默地收斂著烈士的遺體。
    他們的臉上帶著悲戚,帶著失去親人的痛苦,但卻沒有太多的慌亂。
    隻有一種與這座城池共存亡後留下的麻木與堅韌。
    當贏子夜、田言以及那支雖然疲憊卻煞氣衝天的魏武卒隊伍,出現在布滿傷痕和血跡的街道上時。
    不知是誰先開始的。
    一陣低沉、沙啞,卻帶著某種古老韻律的歌聲,緩緩響起: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起初隻是零星幾人。
    很快,這歌聲如同星火燎原,感染了整條街道,感染了所有幸存的人!!
    無論是傷殘的士兵,還是失去家園的百姓,都掙紮著站起身,或是抬起頭,跟著哼唱起來。
    他們的聲音並不整齊。
    甚至有些跑調,帶著哭腔和嘶啞。
    但那歌聲中蘊含的同仇敵愾,誓死不屈的精神,卻比任何華麗的樂章更加震撼人心!
    這是老秦人的歌!
    是流淌在關中子弟血脈中的戰歌!
    贏子夜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眼前這些衣衫襤褸,滿身血汙卻目光堅定的老秦人,聽著這悲壯蒼涼的歌聲,胸腔之中仿佛有一股熾熱的洪流在奔湧,衝擊著他的喉嚨。
    他緩緩抬起手,示意身後的軍隊安靜。
    然後,在所有人注視下,他深吸一口氣,跟著那蒼涼的調子,放聲唱了起來:
    “豈曰無衣?”
    “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
    “與子偕作……”
    他的聲音清朗而富有穿透力,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染力。
    田言靜靜地站在他身側,清冷的眼眸望著他的側影,微微閃動。
    身後的魏武卒們,雖然並非秦人,但聽著這充滿血性與團結的戰歌,看著眼前這悲壯的一幕,也不由得肅然起敬。
    歌聲落下。
    街道上一片寂靜。
    隻有風吹過廢墟的嗚咽聲。
    贏子夜目光掃過每一張飽經苦難卻依舊不屈的臉龐。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承諾和滔天的怒火:
    “鄉親們!將士們!”
    “你們,沒有白白流血!”
    “你們死去的親人,沒有白白犧牲!”
    他猛地拔出腰間染血的長劍,劍鋒指天,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宣誓,響徹整個殘破的城池!
    “我,贏子夜,以大秦六公子之名,以此劍立誓!”
    “此仇,必報!”
    “此血,必償!”
    “所有犯我疆土,屠我子民的蠻夷,無論他們逃到哪裏,本公子定會率領大秦銳士,追亡逐北,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要用他們的頭顱,祭奠我北地郡萬千亡魂!”
    “老秦人的血,絕不會白流!”
    “血債血償!”
    “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追隨六公子!”
    “殺光蠻子!!!”
    ……
    北地郡守府議事堂。
    雖經粗略打掃,依舊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與煙塵氣息。
    贏子夜端坐主位,田言靜立其側。
    下方則是以那位斷臂老將軍為首的幾名殘存將領,以及魏武卒的幾名統領。
    氣氛凝重得如同鐵鑄。
    贏子夜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斷臂老將軍身上,沉聲問道:“老將軍,如今郡城之圍暫解,但周邊局勢如何?”
    “還望將軍詳述。”
    老將軍姓李,名敢。
    聞言,用僅存的右手撐住案幾,艱難地站起身,聲音沙啞卻條理清晰:“回殿下!”
    “情況……不容樂觀!”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刻滿了憂慮:“其一,郡城周邊,高奴、雕陰等數座縣城,近日皆燃起烽火,派出騎兵求援!”
    “信使言及敵軍攻勢猛烈,城池岌岌可危!”
    “然……然我北地郡自身難保,兵力捉襟見肘,實在……實在無力分兵救援!”
    “如今烽火已斷數日,那些城池是存是亡,末將……末將亦不知啊!”
    說到此處,李敢老將軍虎目含淚,滿是無力與愧疚。
    贏子夜眉頭緊鎖,這與他預料的一樣,蠻軍是多點開花,意圖全麵癱瘓北疆防禦。
    李敢繼續道,語氣更加沉重:“其二,據零星逃來的潰兵所言,蠻軍之中,除大軍壓境外,還有數支由強者率領的小股精銳,專司刺殺我軍中將領!”
    “已有數位縣城守將、軍侯遇刺身亡,導致群龍無首,城池更快陷落!”
    “這些刺客來去如風,防不勝防!”
    贏子夜與田言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
    斬首戰術,配合大軍壓境,這是要徹底摧毀北疆的指揮體係!
    “其三,”李敢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通往我北地郡,以及連接其他郡縣的主要官道、糧道,已被蠻軍多股騎兵劫斷!”
    “我軍斥候難以通行,補給更是早已斷絕!”
    “城中存糧……恐怕支撐不了幾日了。”
    最後,他指向粗糙的軍事地圖上一個位置,手指微微顫抖。
    “其四,據末將派出的斥候冒死探查,在據此西北約一百五十裏的‘野狼原’,發現了蠻軍的中軍大帳!”
    “其營盤連綿,旌旗如林。”
    “初步估算,駐紮的主力兵力,恐不下八萬之眾!”
    “這還不算那些分散在外,四處劫掠攻城的部隊!”
    八萬主力!
    這個數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剛剛經曆血戰,兵力折損嚴重的北地郡,加上贏子夜帶來的千餘魏武卒和數千騎兵,總兵力也不過萬餘。
    如何能與八萬養精蓄銳的蠻軍主力抗衡?
    魏武卒再強,也終究是血肉之軀,有其極限。
    堂內一片死寂,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所有人都看向贏子夜,等待他的決斷。
    贏子夜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目光死死盯著地圖上那個代表蠻軍主力的標記,腦中飛速運轉。
    硬拚是下下之策,無異於以卵擊石。
    必須想辦法扭轉這絕對劣勢的兵力對比。
    良久,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開始下達一連串命令,語速快而清晰:
    “李敢將軍,你負責統籌全局,立刻組織所有能動用的人手,軍民一體,全力修複城牆,加固城防!”
    “同時清點城中所有存糧、軍械、藥材,統一調配,優先保障傷兵和守城將士!”
    “我們要做好長期堅守的準備!”
    李敢精神一振,抱拳領命:“末將領命!”
    “定在最短時間內讓城池恢複防禦!”
    “第二!”
    贏子夜看向一名負責情報的校尉,“立刻加派所有精銳斥候,分成多路,不惜一切代價,滲透出去,打探高奴、雕陰等求援城池的最新情況!”
    “我要知道他們是存是亡,敵軍兵力如何!”
    “活要見人,死……也要把消息帶回來!”
    “諾!”
    校尉凜然應命。
    “第三!”
    贏子夜目光轉向騎兵將領,“從本公子帶來的騎兵中,抽調三千輕騎,由你率領!”
    “你們的任務不是決戰,而是襲擾!”
    “給我像狼一樣,盯死那些劫掠我們糧道、官道的蠻軍小隊!”
    “利用速度優勢,不斷騷擾、偷襲,讓他們不得安寧,盡可能打通或維持幾條隱秘的補給線!”
    “殿下放心!”
    “末將定讓那些蠻崽子寢食難安!”
    騎兵將領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
    “第四!”
    贏子夜沉聲道,取過紙張,快速書寫,“傳令九原蒙恬將軍!”
    “命其即刻抽調一萬黃金火騎兵,輕裝簡從,以最快速度馳援北地郡!”
    “同時,從九原、雁門等尚在掌控的大城中,緊急抽調五萬步兵,隨後跟進!”
    “告訴他,北地郡若失,北疆西線將全線崩潰,讓他務必以大局為重!”
    “得令!”
    傳令兵接過命令,轉身飛奔而出。
    最後,贏子夜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算計,對趙弋蒼低聲道:“第五,讓我們的人,暗中在難民和可能被蠻軍細作接觸到的渠道散出消息。”
    “就說……朝廷籌集的大批糧草,將於三日後,經由‘黑風峽’運抵北地郡前線。”
    趙弋蒼立刻會意:“主上是想…引蛇出洞,在黑風峽設伏?”
    “不錯!”
    贏子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蠻軍斷我糧道,自身補給也必然緊張。”
    “得知有大批糧草運送,其主力或許不動,但那些劫掠成性的部族騎兵,定然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撲過來!”
    “那裏地勢險要,正是設伏的絕佳之地!”
    “若能吃掉他們幾支機動兵力,也能大大緩解我們的壓力!”
    “卑職明白!”
    “這就去安排,定讓這消息自然地傳到蠻子耳中!”
    趙弋蒼領命,身影融入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