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這一刻,終於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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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兩日。
    鹹陽朝堂似乎從凱旋初歸的狂熱慶祝中迅速冷卻下來,轉入了一種看似繁忙,實則暗流洶湧的微妙節奏。
    麒麟殿的早朝,議事的焦點明確地落在了西征善後與帝國下一步的經略之上。
    左丞相李斯與右丞相馮去疾牽頭,會同少府、治粟內史、典客等相關部門,詳細擬定對西征有功將士的封賞方案。
    這是一項極其龐雜的工作,涉及軍功核算,爵位擢升,土地錢帛賞賜等方方麵麵。
    既要酬答功勳,激勵將士。
    又要兼顧朝廷財政與原有爵秩體係的平衡,還需考慮西域新附之地未來官職的預留。
    朝堂之上,各方就具體細節反複爭論、妥協、調整,案牘文書往來如飛。
    與此同時。
    關於西域各郡縣戰後治理的議題也提上了日程。
    比如安息商路的規劃與安全如何保障。
    絲綢、瓷器等中原物產與西域玉石、駿馬、香料等物資的流通稅如何設定?
    是否繼續鼓勵內地百姓向地廣人稀的西域移民屯墾?
    若鼓勵,給予何等優惠政策?
    這些關乎帝國未來西部邊疆長治久安與利益最大化的政策細節,引來了眾多大臣的積極參與和激烈討論。
    甚至連人才流動的問題也被提及——
    西域需要大量熟悉政務,通曉律法,懂農耕水利乃至通譯的人才,朝廷是否應出台政策,鼓勵或選派官吏、士子、工匠西行?
    百家之中。
    公輸家、農家、醫家等實用學派,是否可因勢利導,使其技藝在西域傳播,既鞏固統治,又促進交流?
    朝堂之上,討論不可謂不熱烈,思慮不可謂不周全。
    然而,一種極其古怪的氛圍,卻如同無形的薄霧,彌漫在整個議事過程中。
    所有議題,無論多麽重要,討論多麽深入,似乎都成了某種背景板。
    大臣們發言時,眼神的餘光,話語間不經意的停頓,乃至身體微微傾斜的角度,似乎都在關注著另一件未曾宣之於口,卻重若千鈞的事情——
    立儲。
    沒有人敢公開提及,甚至刻意回避任何可能引發聯想的詞語。
    但當李斯提出對贏子夜本人功績的封賞建議時,殿內會有一瞬間異樣的寂靜。
    當討論到未來西域高層官員任命可能與公子關聯時,如蒙恬、蒙毅的職位,空氣會莫名地凝滯。
    甚至當談及需要“有魄力,有遠見”的領導者,來主持未來對西南孔雀王朝的經略時,不少人的目光會下意識地飄向公子班列的方向。
    這種心照不宣的沉默與隱晦的關注,比直接的爭論更加令人窒息。
    仿佛每個人都在演戲,都在極力維持著“一切如常”的表象。
    但所有人的心思,早已飛到了那懸而未決的儲位之爭上。
    表麵的繁忙與務實,掩蓋不住底下那焦灼的觀望與緊張的等待。
    整個朝堂的風向,古怪地呈現出一種“集體失語”卻又心知肚明的狀態。
    而朝堂之外。
    鹹陽城內的暗流則更加洶湧澎湃。
    六公子府邸,這兩日可謂門庭若市,車馬不絕。
    前來拜謁的,不僅有王賁、王離、李信等剛剛立下大功,與贏子夜並肩作戰的軍方將領。
    他們多攜厚禮,態度恭敬中帶著明顯的親近。
    更有蕭何這種贏子夜的絕對嫡係核心。
    他們多低調而來,商議要務。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數量更多的新晉貴族與朝中觀望派大臣。
    所謂新晉貴族,多是戰爭中因功獲得爵位擢升的中下層軍官或文吏。
    他們將自身的榮耀與前途,本能地與帶領他們取得勝利的贏子夜綁定在一起,視其為天然的領袖與靠山,前來表達效忠與攀附之意者絡繹不絕。
    比如樊噲、夏侯嬰、韓信、周勃等輩……
    而那些朝中大臣,則成分複雜。
    有原本就欣賞贏子夜能力,認為他更能帶領帝國走向強盛的務實派。
    有見風使舵,覺得贏子夜功高蓋世,聖眷正隆,勝算更大的投機者。
    也有雖未明確表態,但派人送上禮物,以示好感的騎牆派。
    他們的到訪,或許隻是簡單的祝賀凱旋,但那份熱切與試探,卻瞞不過明眼人。
    府中管事疲於應付,禮單堆積如山。
    贏子夜起初還耐著性子見了幾位重要的功臣和老臣,但很快便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與諷刺。
    他看得出,許多人眼中閃爍的並非真心敬仰,而是對權力的追逐與下注的狂熱。
    人性的趨利與現實的冷酷,在巨大的利益麵前,展現得淋漓盡致!
    “主上,長公子府那邊…情形大致相似。”
    暗河安插在鹹陽各處的眼線,將最新情報匯總到了贏子夜麵前。
    “淳於越、叔孫通等儒家大臣,以及部分恪守禮法的老牌貴族,前往拜會者甚多。”
    “雖然長公子多以閉門讀書或身體不適為由,婉拒了許多,但府外車馬亦是不絕。”
    “此外…朝中一些原本中立,或與儒家親近的官員,也開始有明顯的傾向……”
    “兩邊,似乎已經開始有了站隊的跡象。”
    聽著匯報,贏子夜眉頭深鎖。
    他最擔心的事情,似乎正在發生。
    父皇尚未決斷,底下的人卻已經開始躁動,甚至隱隱形成了派係雛形。
    這種因儲位未定而導致的朝臣提前站隊,互相攻訐乃至結黨營私的苗頭,是帝國穩定的大忌!
    若任由其發展,無論最終誰被立為太子,都可能留下黨爭的隱患,開了個極壞的頭。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贏子夜對侍立一旁的趙弋蒼沉聲道:“傳令下去,自即日起,府門緊閉,謝絕一切非必要的訪客。”
    “對外便說,夫人臨產在即,本公子需安心陪伴,無暇會客。”
    “所有禮物,一律登記造冊,封存府庫,暫不動用。”
    “你們也盡量少來,有事通過暗河渠道聯絡。”
    “主上英明!”
    趙戈蒼頷首:“此時一動不如一靜。”
    “主上功高,本就引人注目,若再與朝臣過從甚密,無論本意如何,都易授人以柄,更會加劇朝野猜疑。”
    “閉門謝客,既全了主上顧念家室之情,亦是對陛下的一種表態。”
    “府中護衛會加強警戒,絕不讓閑雜人等攪擾主上和主母清靜。”
    幾乎在同一時間,長公子府也傳出了類似的消息——
    長公子扶蘇因“感染風寒,需靜心調養”,閉門謝客,暫不見任何外臣。
    連他的老師淳於越等人,也被委婉地勸回。
    兩座最可能誕生未來儲君的府邸,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寂與回避。
    這無疑向外界傳遞了一個明確的信號。
    在皇帝做出最終決定之前,兩位公子都不希望看到朝局因儲位之爭而提前分裂,更不願被卷入無謂的攀附與黨爭之中!
    ……
    章台宮,禦書房。
    嬴政剛剛批閱完一份關於西域屯田試點區域劃分的奏章,放下朱筆,揉了揉眉心。
    禦案一角,靜靜擺放著幾份來自黑冰台的密報。
    內容正是這兩日鹹陽城內,尤其是兩位公子府邸前的“盛況”,以及他們先後閉門謝客的舉動。
    他緩緩拿起那份密報,目光掃過上麵記錄的一輛輛馬車,一份份禮單,一個個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仿佛看到了那無形的暗流如何試圖纏繞上他的兩個兒子。
    看到了權力那誘人而危險的光芒,如何讓無數人心神搖曳。
    良久,他輕輕歎了口氣,聲音在空曠寂靜的禦書房內幾不可聞。
    那歎息中,有為人父的複雜感慨,也有為帝者的深沉思慮。
    “都是好孩子啊…”
    他低聲自語。
    扶蘇的仁厚退讓,子夜的功高不驕,麵對洶湧而來的攀附與誘惑,兩人都選擇了同樣的方式——
    退避、自守、不給朝局添亂,不給對方壓力,更不給父皇出難題。
    這份克製,這份清醒,這份對帝國大局的顧念,遠超許多浸淫官場多年的老臣!
    作為父親,他感到欣慰,甚至驕傲!
    但作為皇帝,作為這個龐大帝國的掌舵者,欣慰之餘,是更加沉甸甸的責任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寂寥。
    他知道,無論自己最終選擇哪一個。
    對另一個,都難免會有所虧欠,甚至會改變他們未來的人生軌跡。
    這個決定,不僅僅關乎帝國的未來,也深深牽動著他作為一個父親的情感。
    立長?
    立賢?
    扶蘇的仁政藍圖,子夜的開拓雄心……
    兩種截然不同的未來願景,在他腦海中反複碰撞、交織!
    他仿佛看到了兩條岔路,每一條都通往不同的風景,卻也都布滿荊棘與未知。
    這些日子,他反複權衡,觀察,思量。
    觀察兩個兒子在功成名就與權力誘惑麵前的表現,思量他們各自的性格、能力、以及背後所代表的不同治國理念與利益集團。
    他也看到了朝臣們那無聲的站隊與蠢蠢欲動,看到了那股可能撕裂朝堂的暗流正在形成。
    不能再拖了!
    拖延,隻會讓暗流變成明潮,讓觀望變成對抗,讓簡單的繼承問題複雜化,最終損害的是帝國的元氣與穩定。
    嬴政放下密報,重新坐直了身體。
    那雙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中,最後一絲猶疑漸漸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曆經無數大風大浪,最終拍板定案的決斷與堅毅。
    盡管這個決定,或許是他人生中最難的一個。
    牽扯了太多情感與利益的糾葛。
    但他是嬴政,是橫掃六合,一統天下的始皇帝!
    他的意誌,從來不容置疑。
    他的決斷,也從來不會因私情而長久拖延!
    該來的,總要來!
    該定的,總要定!
    他緩緩起身,走到那麵標注著帝國遼闊疆域的巨大江山社稷圖前,目光從北疆掃到西域,從鹹陽望向更遙遠的南方。
    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一個經過深思熟慮,權衡了所有利弊,甚至可能超出許多人預期的答案。
    “來人。”
    嬴政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威嚴與平靜,在禦書房內清晰響起。
    侍立在外間的宦官,立刻躬身入內:“陛下。”
    “擬旨。”
    嬴政背對著他,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幅宏偉的地圖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定鼎乾坤的力量!
    “明日早朝,朕有要事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