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來日方長,我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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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歹人?”馬奴聞言低笑,咀嚼了一下這個字,而後,將她衣衫又攏了攏。
    他呢喃著,聲音輕得似情話,“大小姐您說,他們是先打死奸夫,還是先沉塘了小姐?”
    “砰!!”的一聲巨響。
    沈白榆甚至來不及說話,破敗的柴房門便被從外踹開。
    刹那間,沈白榆狠狠咬破舌尖。
    鮮血順著嘴角流下,襯著她破碎的衣衫,活脫脫一副被人所迫的模樣。
    沈老爺帶著家丁破門而入。
    一道精壯身軀將另一人遮了個嚴嚴實實,那背脊上淩亂的紅痕卻不難猜測過程。
    “孽障!”沈老爺抖著手,險些被背過氣去,“你、你們……”
    半晌,沈老爺終於怒吼出聲:“來人,還快不把這大膽狂徒給我拖出去亂棍打死!”
    眾家丁一窩蜂衝上去。馬奴卻慢條斯理的給她掖好被子,甚至還有閑心在她耳畔低語了一句:“大小姐好算計,隻是可惜……”
    馬奴輕笑了一聲,“可惜啊,找錯了人。”
    話音未落,馬奴身形一閃,在眾家丁的圍攻下穿梭自如,輕鬆避開了圍攻。
    衣袂翻飛間,竟似遊龍戲水,不過轉瞬,滿堂家丁已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沈白榆攥著被角,瞳孔微縮……這般身手,豈是一個尋常馬奴能有的?
    “一群廢物!還不快給我拿下他!”沈老爺更加憤怒地吼著。
    滿院家丁狼狽爬起,那馬奴卻猶入無人之境,幾個起落就退到了門邊。
    臨走前,他忽地駐足,回眸深深看了沈白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薄唇微啟,以口型無聲道:“來日方長,我的大小姐。”
    話音未落,他已縱身躍出,幾個起落,人就消失在了乍現的晨光之中。
    沈白榆裹緊了身上破碎的衣衫,隻覺肩頭的牙印火辣辣地疼著。
    她眸光望著馬奴消失的方向,心中翻湧著無數疑問:
    這身手詭譎的男人,為何蟄伏沈府甘為區區馬奴?
    昨夜種種,到底是誰算計了誰?
    更重要的是,他說的最後那句話……利用而已,誰和他來日方長了?
    暮色四合,沈府祠堂內,幾盞燈燭幽幽燃在供桌之上,映出下麵一道倔強的身影。
    沈白榆獨自跪坐在祠堂的青石地上,冷硬的石麵滲著刺骨寒意,透過單薄的紗裙直往骨頭縫裏鑽。
    她微微晃了晃身子,不著痕跡地調整著力道……這些年罰跪罰多了,都要琢磨出經驗了。
    “小姐,他們都已經睡了。”碧蕊壓低的聲音自門縫裏傳來。
    接著,一方油紙包悄悄遞入,邊角蹭著門框發出窸窣輕響,在寂靜的祠堂裏顯得格外刺耳。
    沈白榆先揉了揉酸痛的膝蓋,放鬆了身子。指尖在裙擺上輕輕蹭去灰塵,這才伸手接過油紙包。
    油紙裏裹著早已冷透的糕點,邊角已經幹碎,她卻不在意。
    捧起點心,小口小口地吞咽。
    喉間急促的滾動泄露了饑餓,卻仍保持著世家小姐的儀態……即便落魄至此,骨子裏的教養也不允許她狼吞虎咽。
    碎渣粘在唇角,她用舌尖輕輕舐去,連一粒碎屑都不曾浪費。
    “正如小姐所料,”碧蕊的聲音又輕又急,“薛家馬不停蹄派人退了婚。如今滿京城都在傳……傳小姐被馬奴給……”丫鬟聲音哽住了聲,沒再說下去。
    沈白榆忽地低笑出聲,驚得供桌上白燭火苗一顫。
    她爹到底還當她是受人脅迫的,若知曉這退婚局是她親手做的,怕是要用家法打死她。
    “老爺罰您禁足十日……”碧蕊的聲音更低了,“院裏一切用度減半。”
    沈白榆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無妨。”她擦淨唇瓣,拭淨指尖,“隻是辛苦這些日子你多去兄長那邊走動。”
    “還有……那個馬奴……”她忽地壓低聲音,仿佛隻是隨口一提。但緊攥裙裾的指節卻微微泛了白,“可有打聽到什麽了?”
    碧蕊搖了搖頭,才想起裏麵人看不到:“和先前沒有什麽差別。隻聽是從北邊逃荒過來的。自稱阿遇。那馬奴入府不久,府裏人都對他了解不多。”
    “阿遇?”沈白榆輕輕咀嚼這個名字。
    “逃荒來的?”
    她垂下眼睫,唇角浮起一絲極淡的冷笑。
    昨夜那雙扣住她腰的手,虎口的繭分明是常年握刀磨出來的,說流寇還差不多!
    更可疑的是那股香……
    甘鬆香價比黃金,非常人用得起。
    區區一個馬奴,身上怎會沾染甘鬆香?
    “對了,您要奴婢找的東西。”
    碧蕊又塞進來一個粗布包袱,布料摩擦門框發出窸窣輕響。
    沈白榆解開結扣,一件半舊的短褐跌落膝頭,她將衣物攥緊,低頭輕嗅。
    鼻尖卻隻有皂莢的清苦氣,尋不到半點那夜嗅到的味道。
    難道是她昨晚產生了錯覺?
    “小姐,您說那馬奴……會不會是潛伏進府,伺機作案的采花賊?”碧蕊暗自揣測著,欲言又止。
    “管他是誰!”沈白榆一下將手中粗布短褐攥緊,“總歸,他都死定了!”
    三更的梆子敲響時,沈白榆終於得以從祠堂回到閨閣。
    銅鏡映出蒼白麵色,她衣衫半褪到肩頭,露出肩頭傷口。
    碧蕊攥著溫濕帕子的手懸在那傷口上方,遲遲不敢落下,“小姐……”
    那傷口猙獰,新月形的齒痕深陷進皮肉裏,邊緣泛著紫紅的淤血,像野獸留下的一樣。
    “擦吧。”沈白榆盯著銅鏡,聲音平靜得可怕,“死不了。”
    “那個殺千刀的馬奴!”碧蕊的氣憤填膺地罵道,“牲口投的胎嗎!怎下口這樣狠……”
    濕帕觸到傷口的瞬間,沈白榆的脊背驟然繃緊。
    昨夜記憶劈開痛感洶湧而來……犬齒刺破皮膚的刹那,他竟問她有沒有想過後果?
    ——他憑什麽教訓她?!
    一個連身份都不敢露的逃奴,有什麽資格教訓她為何鋌而走險?
    “狗東西!”她攥緊了拳,卻分不清這突如其來的怒意裏,有幾分是針對那馬奴,幾分是針對被賣去給將死之人衝喜的命運。
    窗外忽而傳來一陣敲擊的異響,沈白榆抬眸,示意碧蕊去查看。
    碧蕊剛推開門,驚叫一聲又退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