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腦子也進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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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裏突然下了雨。
    從煙雨蒙蒙到淅淅瀝瀝,最後滂沱傾瀉,豆大的雨珠劈裏啪啦,吵的人睡不著。
    沈白榆天未亮就醒了。
    窗開著,她望著窗外如瀑的雨簾,心想:今日那人總不會來了吧?
    用罷早飯後,沈白榆正倚在廊下看雨,忽然聽到院牆外一陣動靜。
    待回過神來,油紙傘已撐在手中,繡鞋早已踩在牆邊水窪裏。
    果然看見那人渾身濕透,懷裏還護著個半點未濕的油紙包。
    “你腦子也進水了嗎?”
    她踮著腳尖,傘麵不自覺地往他那邊傾斜,自己的半邊肩膀很快被瓢潑的雨打濕,衣料透出裏頭藕荷色小衣的係帶。
    話音未落,傘沿垂下的雨簾忽地一晃。
    原是阿遇伸手覆上了她握傘的手,帶著滿手冰涼的水汽,把傘又穩穩推回她頭頂。
    “已經濕透了,就別再搭上小姐一條羅裙。”
    阿遇眨了眨睫毛上的水珠,見著她就笑了:“東街宋婆婆攤子上最後一碗枇杷露,再遲可就收攤了。”
    傘麵上的雨點越來越急,劈裏啪啦掩飾了她擂鼓般的心跳。
    那人濕透的衣衫緊貼著腰腹,勾勒出勁瘦的線條。偏還要用那雙濕漉漉的眉眼衝她笑。
    比溫熱的吃食還要熨帖人心。
    沈白榆忍不住撐傘朝前走了一步。
    阿遇忽然抬手,粗糲的指腹擦過她眼角,帶走了那滴將落未落的水珠:“記得要趁熱吃。”
    他的指尖比懷裏枇杷露還要燙人,“要是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你這樣日日私闖閨閣,不怕我喊人?”她故意板起臉,卻不知自己此時的模樣,像極了虛張聲勢的貓。
    ——分明是憂心他這般放肆,再被沈薛兩家的人撞見出事。可話到嘴邊,卻是不肯承認。
    阿遇眼眸微揚,唇角盛著幾分笑意:“大小姐舍得?”
    一個討厭的登徒子,她有什麽不舍得?
    沈白榆剛要反駁,卻聽他道:“昨日降溫,聽到你咳嗽了,枇杷露一定要吃。”
    “誰要你……”
    “不要就扔了。”阿遇將傘推回給她,縱身躍上牆頭,臨走時回頭補充,“反正排隊的時候,雨尚不大。”
    沈白榆打開,枇杷的甜香裹著熱氣撲麵而來。
    她垂眸輕抿了一小口。
    蜜糖似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心底卻是酸酸軟軟的……
    雨下了一整夜才停,沈白榆推窗通風時,在窗前發現了一張字條。
    最上麵那張寫著:
    [今日有事,戌時三刻見。]
    她盯著那工整的字跡看了許久。
    常人都說字如其人。
    這馬奴看著鋼筋鐵骨的,那短短幾個字,筆鋒轉折間卻透著藏不住的灑脫。
    沈白榆將字條揉成一團,卻在抬手要扔時停住了。
    最終還是默默展平,收在了妝匣裏。
    戌時三刻,月上柳梢頭。
    沈白榆對著銅鏡整理鬢發,發現自己嘴角是上揚的。
    真奇怪。
    她竟開始數著更漏,等一個馬奴的腳步聲踏足庭院。
    當黃昏之際來臨,阿遇如約而至。
    這次他沒帶任何吃食,而是神秘兮兮地從懷裏掏出個布包:“勞駕小姐閉上眼。”
    “又耍什麽花招?”沈白榆嘴上抗拒,卻聽話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布帛摩挲聲,接著是阿遇帶著笑意的聲音:“好了。”
    “現在可以睜眼了。”
    沈白榆睜眼的刹那,一抹灼灼桃色映入眼簾。
    是一支栩栩如生的桃花簪。
    花瓣還染了色,從淺到深的漸變,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比起之前那支,這支可以說是巧奪天工了。
    沈白榆垂眸,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手上……又添了無數細痕。
    “你……”沈白榆不由深吸一口氣,“你到底是要怎樣?”
    阿遇低頭看著手指上更多的劃傷,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陰影:“刻壞了許多……”
    “唯獨這支,堪堪配你。”
    沈白榆望著掌心被輕輕塞進來的桃花簪,突然很想知道這個奇怪的人究竟是誰。
    這個看似散漫的男人身上,身上藏著太多與馬奴不符的痕跡。
    “小姐?您怎麽又起來了?”碧蕊揉著眼睛從裏間出來,看到她手裏的東西後驚呼,“這、這又是那個馬奴送來的?”
    “噓——”沈白榆手指抵在唇邊。
    她明明該把這破簪子扔出窗去,可手腕轉了又轉,最終卻鬼使神差地,收進了袖中:“別聲張。”
    “小姐放心,奴婢曉得輕重的,”碧蕊憂心忡忡地湊近她,“可小姐,您該不會……對那馬奴……”
    “別胡說!”沈白榆耳根發燙,口中細聲嘟囔,“我隻是……隻是利用他退婚罷了。”
    看著自家小姐,碧蕊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那小姐您可要小心些。奴婢聽外院人說,老爺如今還在派人搜查那馬奴,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還在查嗎?
    沈白榆心頭不由一跳。
    “小姐?您臉色怎麽這麽差?”
    “我困了。”沈白榆轉身走向妝台,“碧蕊,幫我拆了頭發就寢吧。”
    坐在妝匣前,沈白榆從銅鏡裏注意到碧蕊揚起的手腕添了幾道紅痕,她驀地轉過身:“這兒怎麽了?”
    碧蕊都要忘了這茬了,趕忙往下拉了拉袖子,語氣難掩慌亂:“沒什麽的,就是奴婢昨兒個不小心碰到的……”
    沈白榆一把抓住她的手拉下袖子,隻見細白的腕上赫然是幾道鞭痕,哪裏是磕碰出的痕跡?
    她沉下了臉,嚴肅地看著碧蕊問:“誰打的?說。”
    “是……是李管家。”碧蕊眼眶紅了,扁了扁嘴,“奴婢去領咱們院子這月的月銀,李管家說,說……”
    說什麽其實都不重要。
    不過都是尋了由頭克扣挑事罷了。
    自她被禁足以來,那些本就捧高踩低的奴才也愈發肆無忌憚。
    隻是還連累了碧蕊,沈白榆胸口一陣發悶。
    她輕撫碧蕊的手腕,道:“去那頭把我妝匣底層的藥膏拿來。”
    碧蕊搖了搖頭:“奴婢皮糙肉厚的,就是一點小傷而已……”
    “快去!”
    碧蕊去拿藥膏,沈白榆轉身淨了淨手,親自給碧蕊塗抹上藥。
    細膩的藥膏抹上去清清涼涼,碧蕊不由有些驚訝歎道:“小姐,這藥塗上就不疼了!真好啊,這是哪兒來的?”
    沈白榆手一頓。
    “就……很普通的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