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想要我這條老命就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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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須發花白毛文龍抬了抬手,示意軍營中眾人不得吵鬧。
    見主帥發話,一眾將領也是悻悻的止住了話頭。
    對於自己這些下屬心中所想,毛文龍自然也是能理解的。
    僅就軍餉這一條,就夠這些人抱怨的了。
    更別提朝中近幾年來,還常有時不時就把他們拉出來遛遛彈劾著玩的朝中大臣。
    然而,身為主帥的毛文龍對此卻不能表現出有任何一點不滿。
    手下已經怨聲載道了。
    他若是再露出一點苗頭,那恐怕東江鎮立馬就會出現變故。
    至於究竟去不去京中述職,毛文龍心中也確實在猶豫。
    手下說的沒錯,如果選擇進京述職的話,那便很有可能會出現變故。
    以邊關戰事危急的借口推脫掉聖旨,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況且他已經無需再向大明來證明自己的忠誠。
    抗金十餘年,家中親屬一百多口被金人所殺,又在沒太多軍餉的情況下一手組織起東江鎮。
    外人罵他驕縱也好,跋扈也罷。
    做到這一步,毛文龍自覺已經對得起的大明了。
    進京述職,風險很大。
    不去,事態也不會再壞到哪裏,頂多是再多一些彈劾的奏折。
    但偏偏這麽一個看上去非常容易抉擇的問題,卻讓掌兵數十年的毛文龍猶豫了。
    因為他是愛著大明的。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新登基的皇上抱有幾分期待。
    他幻想著已經是強弩之末大明突然間天降雄主,然後如雷霆般掃平大明的一切頹勢,再造一個乾坤出來。
    雖然毛文龍自己也知道,這隻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
    聽說新登基的皇上隻不過是個十七歲的閑散王爺,不被久經沉浮的文官們忽悠成傻子就不錯了。
    哪裏還去談什麽再造乾坤?
    但他就是在得知新皇登基的消息後,不止一次的出現過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主要是前幾日發生的一件事,讓他的這種幻想加深了許多。
    內心掙紮的毛文龍在沉默片刻後,沙啞著開口道:
    “你們都聽說最近姚撫民的事了嗎?”
    對於東江鎮的守將們來說,本就和覺華島有所往來的他們,自然也是對其守將姚撫民耳熟能詳的。
    眾人也都知道去年姚撫民被袁崇煥所坑,帶領家人戰死於覺華島外的英勇事跡。
    並且當時袁崇煥這個死了娘的狗雜種還反咬他們一口。
    說覺華島之事皆因他們東江鎮守兵未及時救援所致。
    所以此刻提起姚撫民的名字,一眾將領既有心痛也有仇恨。
    心痛是對姚撫民的,仇恨是對袁崇煥的。
    頓了頓後,毛文龍繼續開口說道:“前幾日姚撫民和其他一些戰死的同袍都被新登基的陛下追封了。”
    眾將領一滯,這事他們自然也聽說了,但並沒放在心上。
    其中一個將領也是嗤笑一聲後直言不諱的開口道:“追封有個甚麽鳥用,人都死了還他娘搞這些虛的。”
    “更何況追封的獎賞真能發到姚將軍的後人手上嗎?”
    一人引起話頭,眾人也是立馬義憤填膺起來,接著又將話題轉移到了毛文龍不要進京上。
    毛文龍再次擺了擺手。
    他理解手下這些將領,但他和他們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
    毛文龍覺得,新登基的少年天子能從一堆陳年奏折裏,看出那些將領是真正的有功之人,已經可以證明一些事情了。
    他的內心開始偏向於進京。
    述不述職的不甚重要,他主要是想親眼看一看這位少年天子。
    除了這一點外。
    還有一個讓毛文龍偏向於進京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了。
    長年累月征戰留下的暗傷,讓毛文龍自己也知道自己可能沒幾年活頭了。
    對於見慣了生死的毛文龍來說,死亡並不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
    隻是近些年來,他常常因此回憶起一些往事。
    他想起了年幼時的自己,那時的他貧困潦倒,好在有親戚幫扶才沒被餓死。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沒有被磨去雄心壯誌,曾在一次醉酒後當眾喊出“不封侯不罷休”的狂語。
    封侯,這輩子已經是沒什麽希望了。
    能做到眼下的欽差大臣,毛文龍覺得自己幾十年的人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不算虛度了。
    毛文龍當然也清楚,自己這一切離不開先皇天啟帝的賞識與信任。
    所以若是新登基的皇上想要他這條老命的話,那就拿走吧,本來就是半隻腳邁進棺材的人了。
    就當是報先皇的知遇之恩了。
    而如果新皇沒有動他的打算,且這位少年天子真有雄主之資的話。
    那這一番進京述職,也許會讓整個東江鎮的命運從此發生改變。
    所以如今進京之事。
    在毛文龍一番綜合考慮之下,已經開始徹底動搖。
    想到這裏,毛文龍不再猶豫。
    麵對著營中一眾將領,他開口道:“進京的事,我已經考慮好了。”
    眾人瞬間安靜下來,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明天我就動身前往京城,若是我沒能回來的話,東江鎮的守衛之責就交給陳繼盛了。”
    眾將大急,還想再勸阻什麽,但都被毛文龍淩厲的眼神給製止了。
    話都已經說的如此決絕,連後事都安排好了,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在毛文龍和眾人交代一番後,便開始準備進京的車馬。
    ......
    五日後
    皇城之內。
    朱由檢又一次召開了朝會。
    這次朝會,朱由檢依然讓那些本沒有資格上朝的低級官員來參加了。
    嗯,其中還有被人抬上來陳新甲。
    陳新甲當時被打完廷杖後,除了屁股疼之外其實沒啥事。
    不過等他當天夜裏,看見皇上身邊的近臣王承恩來親自給他送治傷的藥膏時。
    他倒還真激動的差點過去。
    陳新甲事後又去打聽了下,這才知道那天和他一起發聲的官員,都在事後收到了陛下親自派人送去的獎賞。
    於是乎,這群人就在這幾天裏自發組成了一個小團體。
    而他陳新甲作為朝堂上第一個發聲且挨了板子的,自然而然的就成為了這個小團體的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