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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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轎車駛入一豪宅的地下停車場。
    一路上,車內很安靜,隻有沈洛嫣壓抑不住、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車剛停穩,沈洛嫣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電梯,全然不顧身後的母親。
    沈秋蓉看著女兒逐漸遠去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
    她知道女兒心裏難受,但她又何嚐不難受,不屈辱?可那又能怎樣?
    她深深歎了口氣,剛走出電梯,就聽到走廊盡頭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那是女兒重重摔上房門的聲音,震得她心頭一顫,眉頭緊緊皺起。
    沈秋蓉站在原地,一股煩躁湧上心頭。
    她試圖平複情緒,但徐宗蘭那刻薄的話語在她耳邊揮之不去。
    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女人竟然一點都沒變,依舊那麽趾高氣揚。
    她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初次見到徐宗蘭的情景。
    那天,徐宗蘭穿著當季最新款定製套裙,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冷峻。
    那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瞬間將憔悴的她襯得像是俗世裏的一粒塵埃。
    “你就是沈秋蓉?”徐宗蘭語氣平淡,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眼神裏的蔑視不加掩飾,“看來裴誌遠真是餓了。”
    “不過說句實話,你們這對狗男女挺般配的,都那麽惡心下賤。”
    “沈秋蓉,別以為生下了孩子,就能改變什麽,野種終究是野種。”
    “你們母子一輩子都隻能活在我們母子的陰影下,就像永遠見不得光的老鼠。”
    她丟下這句話,優雅轉身,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髒。
    沈秋蓉死死咬住失去血色的唇瓣,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逐漸緊握成拳。
    很快,她眼前的景象,從月子中心逐漸轉化為富麗堂皇的豪宅。
    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屈辱感依舊將她淹沒。
    徐宗蘭那些惡毒的話語,像毒針一樣紮在她心裏,從未真正拔除過。
    而今天,她的女兒竟遭受同樣的羞辱,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苦心經營的、小心維護的尊嚴,一遇到徐宗蘭就變得不堪一擊。
    憑什麽?
    憑什麽他們生來就高高在上,享受一切尊榮?
    而她和她的孩子就要永遠活在他們的陰影裏,被他們隨意踐踏?
    沈秋蓉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對徐宗蘭的恨意,對命運不公的怨毒。
    明明是她先遇到裴誌遠,為了他,付出了一切。
    為什麽徐宗蘭一出現,就讓她付出的一切,瞬間化為了泡影?
    她曾以為裴誌遠很愛她,愛得能為她放棄所有。
    然而現實卻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兩人私奔不過數月,裴誌遠就屈服了。
    不僅向家裏認錯,徹底跟她斷了聯係,還接受了家族聯姻,娶徐宗蘭。
    而她心灰意冷下,隨便找人嫁了。
    經曆過轟轟烈烈的愛情,被明目張膽地寵愛過,對方還是豪門貴公子。
    她發現自己根本適應不了現在的生活。
    尤其在報紙上,看到裴誌遠豪擲千金隻為博新婚妻子一笑的新聞。
    她嫉妒得發瘋,憤怒到極致。
    後來她設計擺脫了沒用的丈夫,然後使計破壞裴誌遠和徐宗蘭的感情。
    好在裴誌遠一如既往的薄情。
    很快就不愛化身妒婦的徐宗蘭,轉而憐惜起她這個‘善解人意’的初戀。
    然而假的終究是假的。
    即便她拚命維護體麵,讓所有人都覺得她受盡裴誌遠的寵愛。
    一旦對上徐宗蘭,她所有的偽裝都會無所遁形。
    一時間,沈秋蓉內心深處的自卑和嫉妒,如同岩漿般翻湧沸騰。
    不知過了多久,她扭曲的表情才恢複如初,緩緩站起身,走向女兒的房間。
    她站在門口,猶片刻後,敲響了房門:“小嫣,開開門,是媽媽。”
    裏麵沒有任何回應。
    她又敲了幾下,依舊一片死寂。
    她試著擰動門把,所幸門沒有反鎖。
    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
    顯然,女兒剛發泄完。
    沈秋蓉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障礙物,走到窗邊的沙發旁。
    沈洛嫣正蜷縮在那裏,整張臉都埋在膝蓋上,肩膀微微顫抖。
    沈秋蓉在她身邊坐下,心疼地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小嫣,好點了嗎?”
    沒有回應,隻有壓抑的抽泣聲。
    沈秋蓉深深歎了口氣,聲音裏充滿了無力感。
    “媽媽知道你受了委屈,心裏難受。”
    “你怨媽媽,怨媽媽沒保護好你,可是媽媽真的沒有辦法,我們……”
    “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你永遠都是沒有辦法!”
    沈洛嫣猛地抬起頭,淚流滿麵地打斷她。
    “為什麽十幾年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她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泄口,將積壓多年的委屈和怨恨傾瀉而出。
    “你知道剛剛有多丟人嗎?那麽多人看著,我們甚至反駁不了那些羞辱。”
    “媽,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這種永遠低人一等、‘見不得光’的日子。”
    沈洛嫣哭得聲嘶力竭。
    沈秋蓉心如刀割,“小嫣,對不起,都是媽媽沒本事。”她想要抱女兒。
    沈洛嫣猛地推開她,淚眼婆娑,“媽,你總跟我們說,父親很愛我們。”
    “可為什麽我完全感覺不出來?”
    “父親要是真那麽愛你,愛我們,為什麽舍得讓我們受這些屈辱?”
    “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願意給我們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
    沈秋蓉被問得啞口無言,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她該如何告訴女兒?
    告訴她,他們的父親吃不了苦,很快就屈服於家族壓力,跟她分開。
    甚至在見到那位高貴優雅、家世顯赫的正妻後,動了心,將她忘了個徹底。
    告訴她如果不是自己當年苦心算計,利用舊情和手段離間了他們夫妻,甚至偷偷懷上孩子作為籌碼,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優渥生活。
    還是告訴她,裴誌遠對她們或許有責任,有愧疚,但愛早已所剩無幾。
    能給他們這些物質生活,已經是他權衡之後的結果,認祖歸宗更是難上加難。
    可這些話,讓她如何能說出口?
    這不能說,絕對不能說!
    她伸手將情緒激動的女兒摟進懷裏,“不是的,小嫣,不是這樣的。”
    “爸爸很愛我們,隻是有些難處,我們再等等,很快那一天就要到來了......”
    她越說越堅定,眼神裏透著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