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從此涇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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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延徹腦海中反複響起那個聲音。
    【裴延徹,你可真夠虛偽的。】
    【說白了,你的這些改變就是為了讓你更舒坦,別說是為了我。】
    【你骨子裏那份傲慢,那份不自覺的、俯視的目光,從未真正消失過。】
    他猛地一打方向,輪胎在彎心發出短暫的嘶鳴。
    車身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流暢劃過彎道。
    此刻,他沒有飆車的暢快感,隻有憤怒和煩躁。
    思來想去,他越發確定,周芙萱不愛他。
    嗬,周芙萱怎麽可能愛他?
    她一開始不就是為了權勢,才使計懷上他的孩子嗎?
    然後,趁他失憶,欺騙他的感情,一步步哄著他把證領了,接著是各種財產的贈與。
    在她的偽裝被戳破的那天,他還自以為大度地原諒了她,感動了自己,卻感動不了她分毫。
    或許在她心裏,他和蕭霆嶼,甚至是那些她曾經周旋利用過的男人,沒本質區別。
    都是她向上攀爬的階梯,是她算計中的一環。
    這個認知讓他憤怒得幾乎要毀滅一切。
    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既然選擇了她,又不好好愛他。
    他曾是那樣一個冷漠、傲慢、從不會為任何人牽動情緒的天之驕子。
    可為了她,他一次次打破原則,降低底線,甚至在她欺騙他之後,依舊選擇了原諒。
    他變得都不像自己了,結果換來的卻是她一句“虛偽”。
    他的驕傲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
    “呃啊!”他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猛地將油門一踩到底。
    引擎發出近乎咆哮的聲浪,車速突破極限,窗外的夜色瞬間化為虛無的光影。
    那雙森冷駭人的眸子死死盯著前方,眼底逐漸猩紅。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飆升的腎上腺素褪去,狂跳的心髒逐漸平複,他才踩下刹車。
    超跑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車身穩穩停在了山頂一處僻靜的觀景台邊。
    引擎熄火,世界驟然陷入一片死寂。
    他的耳邊隻剩下嗡嗡的餘響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極致的速度過後,裴延徹往椅背靠了靠,大腦異乎尋常的清醒。
    他點燃了一支煙,深吸一口,任由尼古丁的氣息灌入肺腑。
    夜色下,他閉上眼睛,開始冷靜地回溯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
    周芙萱就像個獵人,一次次看似無意的試探,一次次在邊界遊走的舉動。
    那些他原本以為是夫妻間小情趣,或是她缺乏安全感的依賴。
    此刻串聯起來,像極了一場精心設計的服從性測試。
    她在測試他的底線,測試他能為她退讓到什麽程度,測試她能否真正掌控他。
    而他,竟然一步步地陷入了她的節奏,丟盔棄甲,變得麵目全非。
    他猛地睜開眼,一拳捶在了方向盤上。
    他怎麽能被一個女人牽動著情緒!
    可是……
    即便清醒地意識到問題所在,但一想到要抽離,心髒就像被硬生生剜去一塊,空落落地疼。
    他舍不得。
    舍不得那個會窩在他懷裏撒嬌耍賴、嬌嗔、笑起來讓人心動的女人。
    更舍不得那個他們一起構建起來的家。
    他掐滅了煙,將頭抵在方向盤上,憤怒的浪潮褪去後,湧上心頭的是更深、更無力的痛苦和茫然。
    心中不免疑惑:他真有那麽喜歡周芙萱嗎?
    如果是,那他到底喜歡的是哪個周芙萱?
    是那個在他失憶期間,溫柔善解人意,一切以他為中心,依賴他、仰望他、毫不吝嗇地誇讚他,總是見縫插針地向他表達“愛意”的那個周芙萱?
    那時的她,滿足了他對“妻子”所有美好的想象,讓他心甘情願地沉溺其中。
    還是現在這個被他徹底拆穿後,逐漸暴露出功利本性,滿嘴謊言,沒良心,可又總讓人憐愛的周芙萱?
    他一時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喜歡的是哪個周芙萱。
    不過理智很快拉扯著他回到更早的過去。
    在他失憶之前,周芙萱還是他身邊那個試圖攀附上位的周秘書。
    那時的他清醒、冷漠,一眼就看穿了她所有的小把戲和心機。
    在他眼中,她與那些妄圖憑借美貌上位的女人並無不同。
    充其量隻是個更漂亮、更聰明的“玩物”,他從未對她動過半分真情。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沒有失憶後性格的變化,他根本不可能愛上這樣的女人。
    也就是說,他以為的“愛情”,始於一場意外帶來的錯覺和同情。
    是失憶後茫然的他,自然而然地陷在了周芙萱處心積慮的溫柔鄉裏。
    也是恢複記憶後,因為周芙萱的身世,生出的憐惜與保護欲。
    最後,他像染上癮一樣,習慣了有她在身邊的感覺,喜歡上了那個由她一手營造出的、充滿煙火氣的“家”。
    可現實告訴他,周芙萱根本不愛他,所謂的“家”,隻有他一個人。
    裴延徹緩緩抬起頭,望著遠處的燈火,眼底是一片荒蕪茫然。
    如果當初他沒有拆穿周芙萱,繼續活在她精心編織的謊言裏,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就被他猛地掐滅!
    他裴延徹,何至於可憐到需要一份虛假的愛來慰藉自己?
    他被自己這近乎卑微的念頭嚇到了。
    這根本不是他!
    現在更像是被種了蠱,讓他變得麵目全非,卑微到犯賤的程度。
    不能再這樣了。
    他的驕傲,他的自尊,不允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麵前丟盔棄甲。
    既然周芙萱不愛他。
    那好。
    他也不愛了。
    但他不會離婚,也不可能離婚,所以,隻剩下一條路可以走。
    他要收回所有付出的感情,要將周芙萱重新放回一個合適的位置。
    那便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以及他孩子的母親,甚至是合作夥伴。
    從此,涇渭分明。
    做出這個決定後,裴延徹整顆心都平靜了下來。
    然後,麵無表情地重新發動車子,調轉車頭,駛向山下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