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跳過boss戰就是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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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愁。
    吳郡定荒府前的一場盛會,對古劍師徒來說,算是一次意外之喜;對應邀前來慶賀的各路豪族而言,更是一場始料未及的樂子。
    而對這場盛會的原主劉家人來說,就堪稱是載入族譜級的恥辱了。
    定荒高塔背後,一座僻靜無人的宅院中,劉家的護法長老劉錄,正焦急不已地踱著步子,聲音中仿佛燃著野火。
    “少爺,事情真的不能就這般算了!”
    劉三郎坐在涼亭石桌前,一邊饒有興致地翻閱著手中的甘鳳書,一邊隨口應道:“是啊,今日與那古劍師徒分別得也太過倉促了,改日自當送去禮物,以正式慶賀……”
    話沒說完,身前的石桌就被那護法長老情急下拍成了兩截。
    “少爺不要再開玩笑了!”
    劉三郎有些惋惜地看了眼石桌,才抬起頭問道:“那錄伯以為該怎麽辦?”
    劉錄提議道:“孔璋與咱們劉家交好數十年,他作為府尹,總有辦法能找到那小子的問題……”
    劉三郎笑道:“明人玉都發下去了,還有什麽問題能找?真找出毛病來,反而證明了吳郡定荒府的授印工作形同兒戲,破綻百出,屆時孔璋這作府尹的第一個要背鍋!所以他才不會去為難那小子呢!剛剛他和古劍掌門談笑風生,仿佛多年老友一般,身段可真是柔軟油滑!”
    劉錄頓時咬牙切齒:“明人玉……怎麽會有這種邪門的東西?!那古劍老兒明明神通盡廢,在荒山蟄居了百年,卻連這種早被人忘掉的東西都搞得一清二楚,怕是圖謀已久了,真是其心可誅!”
    劉三郎卻說:“隻怕是吃一塹長一智。喜叔,你說呢?”
    被點到名字的劉喜,臉色頓時一青,卻還是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少爺,我的確曾與那古白有過……一番糾葛。五年前,柏溪仙府現世,定荒府於郡內招募築基期的修士籌備開荒。那古白領了一個巫人後裔前來應征,而那巫女一身外道荒法,竟靠著各種作弊不端的手段連過數關,最終擠入大名單中!”
    劉三郎頓時恍然:“我有印象,當時喜叔你的兒子也去應征了吧?不過好像最終並沒有中?難道是剛好被那古劍門的巫女擠占了名額,所以你才和古白結怨?”
    劉喜麵色更加鐵青,不久前因怒火而崩斷,才剛剛續上的血管儼然要再次炸裂。
    他咬牙切齒道:“沒錯,拜那狡詐無恥的古劍師徒所賜,吾兒最終以一名之差未能入選開荒名單,蹉跎了大好仙緣!所幸那巫女也未能得逞,她一身荒血,人類血統不足八成,甚至難遮雙耳的荒相!人道印更是僅有二十重,堪堪及格!卻偏偏連過難關,完全是將作弊不法寫在了臉上!”
    “之後,我接連向府上舉報,才總算在最後一刻說服了州府,將她開革出隊伍,排除了隱患。可惜名額無從替補,吾兒也自那以後一蹶不振……少爺,此事的確關乎私怨,但那古白一身邪門,滿腹詭計,也是確鑿無疑的!”
    劉三郎全程聽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所以,古白是為了報五年前的仇,才處心積慮地找到了明人玉的漏洞,然後看準時機,以卑鄙無端的手段買通了邱道長,竊走了本應屬於我的法劍?”
    劉喜用力點頭:“多半就是如此!”
    劉三郎又輕描淡寫道:“所以我今日受挫,歸結下來其實是被喜叔拖累的?”
    劉喜頓時瞠目結舌:“我,我……少爺……”
    “哈哈,開個玩笑。”劉三郎笑道,“喜叔,我其實可以理解你。在關乎子女的問題上,人總是容易變得偏執,但若偏執過度,就隻會讓人視野狹隘,最終害人害己。”
    劉喜悶哼一聲,說道:“少爺教訓得是……”
    劉三郎當然看得出對方言不由衷,也不多說:“總之,無論是出於什麽緣故,古劍門的師徒二人都是有備而來的,事情也做得漂亮,一點破綻都沒留下,繼續糾纏下去有害無益,還不如換個思路,結個善緣。能初次修行就得六重人道印,那個烏名怕是前途不可限量,說不定過上幾年就能見他一路高喊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路攪得邛州天翻地覆……”
    劉錄無奈道:“少爺您可少看點小說吧!”
    “哈哈,好了,玩笑話說夠了,我再去找幾位叔伯套套近乎,咱們就打道回府吧。今日無功而返,丟了家族顏麵,回去的時候記得幫我給爹娘挑選幾件禮物,算是賠罪……”
    而待劉三郎走後,宅院中,兩位隨行而來的劉家長老便不約而同的歎息起來。
    劉錄歎道:“少爺這性情……也未免過於灑脫了,世家出身的人,怎能如此與世無爭呢?”
    作為搭檔的長老劉封則道:“唉,那染香法劍得賜於三清仙門,關乎重大,仙緣之重遠勝過法劍本身。夫人為了此事籌備了好久,耗費了不少資源,少爺就這麽無功而返,和大公子的差距又要被拉開了,回去以後的日子隻怕要難過。”
    劉錄悻悻道:“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少爺的日子再難,終歸還是少爺,咱們這些作客卿、護法的,若是被夫人遷怒起來……少爺可未必護得住你我。”
    兩人說話間,忽見劉喜長身而起,臉上陰雲密布,卻目光銳利如刀,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
    “此事未必沒有轉機。”
    兩名長老麵麵相覷:“就連少爺本人都放棄了,如何還有轉機?”
    劉喜咬牙道:“隻要那對師徒死於非命,州府自會給法劍換個新主人!”
    “……”劉錄愣了一會兒,才赫然驚悚道,“劉喜你在想什麽!?如今這邛州郎朗太平,你竟想要殺人越貨?!”
    劉喜冷笑:“郎朗太平?也就僅限郡城之內吧。離開郡城,那荒山野嶺中多少邪魔外道橫行不法,死上一兩對散修師徒又有什麽奇怪的?何況那對師徒在人前恣意招搖,被他們的荒人同胞們盯上,於回程路上暗中伏擊,也是合情合理啊!”
    劉封則急道:“若那對師徒真的出了什麽意外,人們就算沒有憑證也都會懷疑到劉家頭上!”
    劉喜說道:“單單懷疑有什麽用?隻要事情做得幹淨,人們隻會樂見其成!你以為今日那些世家豪族的人,會喜歡看到一個荒人雜種踩在所有人頭上嗎?劉家好歹是世家之首,那古劍門又算什麽東西?也敢來爭世家的彩頭!?嗬,你們也真是被少爺給熏陶久了,當好人都當得糊塗了!家族養咱們這些旁係的長老是為什麽的,你們真的搞不清楚嗎?”
    劉錄說道:“然而少爺一番誠摯好心,也要被人誤會成表裏不一,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才能被人敬畏!你當今日來慶賀的各路世家,是敬咱們劉家道德高尚,為人正直嗎?!少爺想一心做好人,那壞人就隻能交給咱們來做了!”
    兩位長老被連番逼問,也是無話可說,過了許久,劉錄才遲疑不定地問道:“然而就算你說要動手,那古白可是元嬰境界,咱們這些人就連結丹都要靠家族相助……”
    “他隻是個殘廢元嬰!”劉喜怒道,“道基折損、神通不複,就連呼吸吐納都不正常!除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境界之外幾乎一無所有!你們連這種廢物都怕,還修個什麽仙?!”
    劉錄劉封被擠兌的更是窘迫,卻也不願就這麽跟著劉喜出去殺人,便又百般推脫,劉喜越說越怒,最終幹脆拂袖而去。
    “一群講不清道理的廢物,我一個人出手便是!不過你倆的法寶符籙卻需借我一用,事成以後,也能計你們一份功勞!”
    兩位長老對視一眼,沉默許久後,才默默點頭。
    ——
    一個時辰後,郡城東北二十裏,禿山上空,古白無奈地停下雲毯,回過身,向著西方一片似火紅浸染的雲霞,拱了拱手。
    “劉喜真人,送別無需送這麽遠吧?”
    片刻的沉寂後,紅雲蠕動,從中鑽出一位藍袍道人,目若燦星、不怒而威,正是劉喜。
    被古白道破行蹤後,劉喜咂了下嘴,隨手將一道借來的遮雲符丟到一旁,冷笑一聲:“不曾想你這殘廢,倒還有副好眼力!”
    古白苦笑:“真人符籙了得,小老兒的確看不出破綻……然而郡城的太守大人,常年叫定荒府聚周邊百裏水氣蘊養城池,因此東北開外極少有雲。劉喜真人下次用遮雲符時,還是要多考慮下本地的天文地理。”
    劉喜臉上閃過一道慍色:“不用你廢話賣弄!把法劍交出來!”
    古白低頭看了眼仍在沉睡的烏名,又是苦笑。
    “劉喜真人說笑了,這法劍是我徒兒烏名在定荒府前光明正大贏來的,仙緣已是糾纏綁定,不可輕易分斷。何況劉家家業雄厚,三公子仙途無量,絕不缺區區一口法劍。巧取豪奪他人之物,隻會得不償失,劉喜真人這又是何苦呢?”
    劉喜不出所料地哼了一聲。
    “……既然如此,九泉之下就別怨我沒給你機會了!”
    下一刻,劉喜身後的霞光陡然膨脹,變得白熾刺眼。而在古白下意識眯起眼睛的刹那,一道藍金交織的華貴身影,已悄無聲息地浮現在他身後!
    看著古白那猝不及防的佝僂身姿,劉喜心中的殘忍笑意,已躍然臉上。
    這殘廢的元嬰老匹夫,果然是中計了!
    遮雲符的用法,他其實很清楚。故意在萬裏無雲之處設下霞雲,不過是一道障眼法,一個讓古白放鬆警惕的幌子。
    真正的殺招,在於他向劉封借來的一枚【化影釘】,憑借此物,他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任何有影子的地方——其中自然包含不設防的背影!
    如今兩人對話的地方,距離郡城並不遠,晚霞如火,仍是朗朗乾坤之下,任是誰也絕難以提防到,一個堂堂劉家的護法長老,竟會用一枚歹毒的法寶釘去謀財害命!
    而隻需要一次大意,人命其實就會變得異常脆弱。
    對殺人越貨之事,劉喜實沒有半分大意。盡管心底對古白有百般鄙夷,但對待一個元嬰真人,他還是給出了足夠的重視。
    這套化影背擊的打法,他反複推敲過十餘次,自信萬無一失,即便對上一些正牌元嬰也有六七分把握能一擊得手。拿來對付一個連遮雲符都看不破的老殘廢,根本是濫用牛刀。
    接下來,隻要將他精心準備的,一枚染有荒人血的【厭人箭】箭頭,刺入古白的後心,將那殘廢老兒化作一灘膿血,此事就大功告成了。
    至於躺在雲毯上呼呼大睡的小雜種,劉喜甚至懶得髒自己的手——隻要殺了古白,雲毯潰散,這小雜種自萬丈高空而落,自會粉身碎骨。
    再之後,隻要與定荒府的人打點妥當,將此事推給周邊不知名的荒人魔修,這古劍師徒的死就成了無頭案,而他們竊占的法劍,就能物歸原主!
    至於自己,為劉家立下大功,富貴功勳不消多言!
    刹那間,劉喜隻感到視野陡然升高、繼而升華,突破蒼穹突破高天……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夫人重賞,被老爺盛讚的畫麵;仿佛看到自己得賜寶丹,終於突破到金丹巔峰;仿佛看到自己躋身金丹仙府的開荒團隊,從此仙緣滾滾而來……
    無數夢幻泡影中,一具屍骸自高空墜落,那屍體身著藍金道袍,貴氣逼人,生氣未消的臉上,仍掛著一絲貪婪而殘忍的笑。
    雲毯上,古白麵色蒼白,緩慢而顫抖著收起了手上的劍訣。
    霞光膨脹的那一刻,強光不單刺到了古白的眼,也遮蔽了劉喜的視野,讓他全然沒注意到古白已第一時間就凝好了劍氣,蓄勢待發。
    古白的確不是正牌元嬰,隻是個道基折損的殘疾之人……同時,也是個見慣了世態炎涼,小人猖狂的殘疾之人。他縱有萬種“力不能及”,卻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疏忽大意。
    劉喜自以為得計的伏擊,古白甚至不需要看破,猜也能猜到了……
    之後,老人歪過頭,瞥了眼身後下墜的劉喜屍骸,灰白的瞳孔中流過一抹精光,那屍骸就陡然一震,繼而化作無數齏粉,隨風逝去了。
    老人收回目光,無聲地歎息,臉色越發灰敗,身形也不由蜷縮……殘兵一劍,自損八百,若非萬不得已,他其實並不想出此絕手。斬殺劉喜不單損耗巨大,更有種種後患。
    然而,看到身旁好夢正酣的烏名,老人隻感到身上的疼痛都消減了幾分,臉上更不由浮現出一絲笑意。
    為了徒弟,區區損耗、後患,又何足道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