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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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來者不善,烏名立刻對鄭靈汐說道:“師姐,你去掌門觀叫師父,就說劉家的衰人來了。我先去下山迎客……”
話音未落,忽得身後一陣清風吹拂,風中傳來一個疲憊而老邁的聲音。
“不必了,還是我去吧。”
下一刻,古白已自然而然站到了師姐弟麵前。
鄭靈汐渾身一抖,縮頭道:“師,師父,我錯了……”
古白歎息一聲,也不責怪,隻說道:“準備些待客的茶點,待會兒送到掌門觀來……師父不怪你。”
之後再看向烏名:“與我一道去迎客吧。”
話音未落,烏名就感到眼前一花,已來到了數裏之外的言山腳下。眼前是一片亂石嶙峋的曠野,一條若隱若現的土路,蜿蜒於亂石之間。土路正中央,兩位藍袍老道並肩而立,向著古白拱手行禮。
“三清在上,定荒府劉儀(劉禮),見過古白真人。”
之後,兩位老道身後又傳來一個纖細而靦腆的少女聲音。
“小女張妙,見過古白真人。”
沿著聲音看去,烏名赫然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容。
一個多月前,吳城定荒塔下,一位身姿高挑、形貌嫵媚的少女,曾以人皇貼初參四百多字的成績,贏得了滿堂喝彩。
雖然很快這個成績就被後人襯得黯淡無光,但烏名卻還是記住了她——能被安排成劉家三郎的陪襯的,多半也不是尋常人家。
將來若有機會,不妨看看有沒有支線可做。
隻是想不到這麽快就能再次見麵。
而在烏名打量張妙的時候,張妙也正小心翼翼地抬起視線,偷偷打量烏名……四目相對,少女驚得猛低下頭,偏過身,隻露出彤紅的麵頰和耳朵。
膽怯害羞,更勝前次。而這也讓烏名頓時心生不妙。
不會吧……?我想要的不是這種支線啊!?
驚疑間,隻聽師父古白悠然開口:“古劍掌門古白,恭迎三位到來……卻不知各位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那兩位藍袍老道對視一眼,其中劉禮當先開口,說道:“實為一樁難事而來,此事關乎重大,定荒府內幾經研討,實無他法,才遣我等來求助於古白真人……還望真人務必予以援手!”
這話分量頗重,姿態又擺的極低,古白不好推脫,便說道:“還請來觀內詳談吧。”
於是一揮道袍衣袖,便將一行人轉移到了掌門觀前。
劉禮讚道:“古白真人雖常自謙為傷殘之軀,神通實不減當年啊!這五行遁法,來去無痕,著實教人佩服。”
這話說來,就頗顯意味深長,尤其“無痕”二字,更被著重強調。
但古白卻恍若不聞,隻推開觀門,將幾人迎入其中,擺開蒲團香案後,問道:“所以,究竟是什麽難事,能讓定荒府遣三位,到我這荒山散派來?”
此時,那劉儀忍不住冷笑一聲:“嗬嗬,我們所為何事,古白真人當真想不到嗎?”
古白淡然回道:“老朽一向魯鈍,還請有話直說。”
劉儀說道:“一個月前,劉家的護法長老劉喜與你發生爭執,之後就莫名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知古真人有沒有想到什麽?”
古白眼皮也不抬一下:“老朽與劉喜真人並沒什麽交情,想不到他會去哪裏。劉家或者定荒府,若為找人,不妨去求問些擅長卜卦的道友。請恕老朽無能為力。”
劉儀頓時麵生慍色:“不要裝糊塗了!”
劉禮卻伸手攔住,臉上賠笑:“古白真人別介意,我們也是這幾日被上麵的任務壓得有些心浮氣躁,時常疑神疑鬼。真人既然不知,我們就不多問了。”
頓了頓,又說:“劉喜的事,並不是今天的重點,定荒府遣我等來,是為了太乙法劍。”
聽到對方赤裸裸的表態,古白也不由露出慍色:“太乙法劍,是我徒兒烏名正大光明贏來的,成績有你們定荒府的明人玉為證。如今時隔不過一個月,你們就打算公然反悔了嗎?!”
劉禮歎道:“古白真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太乙法劍,得來的究竟有沒有那麽光明正大,你我都心知肚明。貴徒的天賦、成績固然是真的。但單憑天賦,就能換一口染香坊的法劍?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古白說道:“規矩是你們定的,我們也隻是恰逢其會。”
劉禮反駁道:“古白真人,你應該很清楚,所謂恰逢其會,不過是在鑽規則的空子。”
古白說道:“是規則,還是潛規則?何況吾輩仙路潛修,逆天而行,又何嚐不是在鑽這天地大道的空子?”
劉禮失笑:“嗬嗬,沒想到古白真人還有這麽能言善辯的一麵……說得沒錯,有些規則,的確沒法放到台麵上講,而鑽空子也正是吾輩修士的本能,所以,若是你執意要鑽這個空子,我們也的確不好駁斥什麽……但有些道理還是要講清楚的。”
說著,劉禮斂去笑容,鄭重而肅然地講道:“郡府的法劍,並不是平白得來的,那是三清仙門為了即將於本地現世的濯泉仙府,而提前做出的布局。依照仙門於九府天籙中破解的箴言所示:濯泉仙府內藏仙丹至寶,但機關險峻,入內者九死一生……唯有出身本地的修士,方能多幾分生機。”
“於是三清有令,要邛州上下動員,以遴選適宜探索仙府的年輕英才,其中天賦最佳者,持法劍,修正道,探仙府……之後,曆經州府、郡府的爭取,法劍才終於落到吳城。”
“所以,太乙法劍並不是什麽從天上掉下來的慷慨贈禮,而是一份關乎重大的責任和義務。持此劍,就意味著要在未來仙府現世之後,一馬當先,為邛州仙道赴湯蹈火……古白真人,你覺得就憑你們古劍門,有資格扛起這個重擔嗎?”
在古白沉默的時候,劉禮又說:“當然,我也知道,無論如何,這法劍是依著規矩,入了令徒之手,可見確與他有那麽幾分仙緣。令徒天賦非凡,錯失仙緣的確可惜。所以,我們會在事後予以補償……”
“好了,不必再說了。”
古白歎息一聲,打斷了劉禮的話。
“老朽雖不常下山,對很多人情世故都不甚了然,但有些基本的道理,總還能想得明白……你剛剛那些話,的確有道理,但卻不是全部的道理。”
“我隻問你:既然這太乙法劍如此重要,定荒府何不直接擬定人選,將法劍送給他?何必多此一舉,在眾目睽睽下,麵向所有人搞一場公開大比?”
劉禮聞言,臉上的微笑逐漸冷卻。
古白又說:“我記得,那天孔府尹曾當著眾多豪族貴客的麵說過,州府大人明令要求,這太乙法劍的歸屬,要做到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唯有能者得之!當時人們隻讚劉家和郡府的坦蕩,但也或許,州府大人那句話,並不是一句空話?定荒府公開招賢,實是不得已為之?”
劉禮默然不答,但那陰沉的麵色卻回答了一切。
“而老朽事後回想,當時我們師徒二人,對這法劍的事根本一無所知,實是恰逢其會。而這份巧合,又何嚐不是名兒的仙緣?而這份仙緣,或許也早在三清天師的算計之中?州府大人的明令,也隻是奉命行事?”
說到此處,古白又輕輕一笑:“此外,老朽其實還想到,既然仙門賜寶時,願意不拘出身,隻問才能。那麽,當場奪魁的人,除了這口法劍之外,是否還應有其他的好處?否則若是真有某位山野散修成功奪寶,卻限於資源不足,之後無法充分兌現才華,豈不是耽誤了開拓仙府的大事?所以老朽倒是想問,本應與這法劍相配的丹藥符籙、劍訣心經,又去了哪裏呢?”
至此,兩位劉家老道已是麵色鐵青,劉儀更是頻頻目露凶光,幾次想要起身,都強行壓抑。
古白卻恍若不覺,歎息道:“初參人皇貼,就得印六重,這樣的資質哪怕在清州也不多見。而任何人能有此成就,哪怕是出身卑微甚至罪人之後,也將立刻迎來眾多的青睞……老朽當然無意奢望能將邛州作清州,因此過去一個月,也就不曾向郡府討要什麽。隻盼彼此能各取所需,各自安生。卻不想,如今卻被你們找上門來……”
“夠了!”
性子暴躁的劉儀終於按捺不住,長身而起,伸手指著古白的鼻子便罵道:“給臉不要臉的老東西!非要逼得我們……”
話沒說完,已被同伴牢牢拉住。
劉禮雙眸綻放金芒,麵上則掛上陰冷的笑容,說道:“古白真人,你剛剛所說的,純屬一麵之詞,既無憑證,更沒有道理……但我們今日也不是和你辯論的。反而你辯詞越是刁鑽,越顯得你處心積慮,早有預謀!月前的那場比試,也就越不能服眾!太乙法劍關乎重大,決不能落入爾等陰險小人之手!”
話說到這裏,雙方已是劍拔弩張,局麵一觸即發。
古白無聲歎息,微微揚起衣袖,灰色的補丁道袍中,仿佛閃爍著億萬星光……
然而就在此時,卻見劉儀忽然將頭一歪,鼻子一皺,低聲道:“哪來的巫臭……!?”
劉禮則恍然失笑,目光瞥向掌門觀的後門方向,隻見鄭靈汐正捧著待客的茶點,小心翼翼地沿著陰影走近過來。
此時被劉禮看到,少女頓時僵住,手中碟盞一陣叮當作響,小臉更是因極度的心虛而發白。
劉禮就這麽盯著她,悠悠說道:“我們來時,曾在山下看到一夥兒犬妖……”
“哼!”
古白頓時冷哼一聲,打斷了劉禮,目光逐漸銳利……
下一刻,一抹金霞之光倏然綻放,頃刻鋪滿了整座掌門觀,刺得所有人都不由眯起眼睛。
卻是烏名赫然拔劍,太乙法劍作無聲劍鳴,在他掌中雀躍不休,劍光閃耀無方,將少年那清秀的笑顏映得銳利如鋒。
“各位,接下來,不妨聽我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