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雄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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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真靜坐調息了一夜,仔細祛除了那古鏡碎片殘留意念帶來的些許心神漣漪。翌日清晨,他決定在離開南雄府前,再做一些查探,以確保古鏡碎片不會留下隱患,同時也想看看能否找到更多關於其來曆的線索。
    他首先去了保昌縣城的幾家最大書肆,試圖尋找一些記載本地古老傳說、風物誌異或是涉及上古符文、巫覡方術的典籍。然而,這類書籍本就稀少,即便有,也多是些誌怪小說雜談,對於那蝌蚪符文的記載更是寥寥無幾,僅有些許模糊的提及,說是與嶺南古越族某些失傳的祭祀文字有些形似,但難以確認。
    線索似乎就此中斷。
    正當趙清真準備放棄,考慮是否去拜訪一下本地年歲最長的鄉紳耆老時,他途經城隍廟,心念微動,走了進去。
    城隍廟香火鼎盛,往來信眾絡繹不絕。趙清真並非來祈福,而是以神識悄然掃過廟宇內外,尤其是神像和那些年代久遠的碑刻、法器。他希望借助此地匯聚的香火願力和曆史沉澱,看能否感應到與古鏡同源的氣息,或者發現一些被尋常人忽略的細節。
    就在他的神識掠過廟宇偏殿一角,一座供奉著不知名地方小神、香火相對冷清的神龕時,他忽然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但本質卻與那古鏡碎片同源的陰冷波動!
    那波動並非來自神像本身,而是源自神龕下方,一塊看似普通、用來墊穩龕腳的青黑色石頭!那石頭表麵粗糙,毫不起眼,若非趙清真神識敏銳,且剛剛接觸過古鏡碎片,絕難發現其異常。
    趙清真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靠近,假意瞻仰神像,實則仔細感應。那石頭內部的波動極其隱晦,更像是一個……坐標標記,或者一個極其微弱的能量接收點?
    “果然有同黨!或者說,有某種監控或聯絡的手段殘留!”趙清真心中一凜。這證實了他的猜測,古鏡並非孤立存在,其背後很可能有一個組織或傳承在關注,甚至操控。
    他沒有立刻動那塊石頭,以免打草驚蛇。而是悄然退出城隍廟,在附近尋了一處僻靜茶樓,要了個雅間,一邊飲茶,一邊將神識如同蛛網般緩緩鋪開,籠罩住城隍廟及其周邊區域,耐心守候。他要看看,是否有誰會來接觸這個“標記”,或者這個“標記”是否會主動傳遞什麽信息。
    這一等,便是大半日。
    直到日頭偏西,暮色漸臨,城隍廟的信眾逐漸稀少。就在趙清真以為今日不會有收獲之時,一個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個穿著普通粗布衣裙、頭上包著藍色頭巾、挎著個竹籃的婦人,看起來與尋常進城拜神祈福的村婦無異。她低著頭,腳步匆匆地進入城隍廟,並未在正殿停留,而是徑直走向那個偏僻的偏殿神龕。
    來到神龕前,她並未上香跪拜,而是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四下無人,迅速蹲下身,看似在整理鞋襪,右手卻極其隱秘地在那個墊腳石上輕輕拂過,指尖似乎有微不可查的烏光一閃而逝。
    做完這一切,她立刻起身,低著頭,快步向外走去。
    “找到了!”趙清真眼中精光一閃。此女行動鬼祟,手法隱秘,且剛才那一瞬間,趙清真清晰地感應到,她身上散發出的能量波動,與那古鏡碎片、墊腳石標記同出一源!雖然她極力掩飾,但那份源自古老巫覡體係的陰冷、詭譎氣息,瞞不過他的感知。
    趙清真立刻起身,留下茶錢,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那婦人出了城隍廟,並未在城中逗留,而是直接出了保昌縣城北門,向著梅嶺方向走去。她腳步極快,看似尋常步伐,卻隱含某種縮地成寸的術法痕跡,顯然並非普通人。
    趙清真隱匿氣息,遠遠吊在後麵。他倒要看看,這婦人的老巢在何處,背後究竟是何方神聖。
    婦人並未進入梅嶺主峰白猿洞所在的區域,而是繞行至梅嶺東北麓一處更為荒僻、人跡罕至的山穀。山穀入口被濃密的藤蔓和亂石遮掩,極其隱蔽。
    婦人撥開藤蔓,身形一閃,便沒入其中。
    趙清真緊隨其後,潛入山穀。
    穀內別有洞天,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草藥味和一種淡淡的、帶著腥甜的奇異香氣。穀底散落著幾座簡陋的茅屋,中央則是一個用黑色石頭壘砌的、約莫丈許方圓的祭壇。祭壇上刻畫著與古鏡背麵類似的蝌蚪符文,中央擺放著幾個陶罐,裏麵似乎浸泡著某些藥材或是……活物?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從祭壇上嫋嫋升起,與山穀中的陰翳之氣融為一體。
    這裏,顯然是一處隱秘的巫教據點!
    那婦人進入山穀後,徑直走向最大的一間茅屋。屋門無風自開,她走了進去。
    趙清真隱匿在穀口附近的陰影中,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間茅屋。他感覺到茅屋內有一股比那婦人強大得多、也更加精純古老的巫力波動,其氣息之深邃,竟讓他也感到一絲壓力!
    “看來,正主在此。”趙清真神色凝重。此人修為,恐怕不在他之下,而且其力量屬性詭異,擅長精神操控與詛咒之術,需得小心應對。
    茅屋內,傳來對話聲,用的是某種晦澀的古越族方言,但趙清真神識強大,略一解析,便明白了大意。
    那婦人恭敬地說道:“聖女,城隍廟的‘耳目’確認,梅嶺那邊的‘鏡淵’氣息……徹底消失了。昨夜府學那邊的‘念傀’也失去了聯係。恐怕……計劃有變。”
    一個冰冷、帶著磁性,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威嚴的女聲響起,說的卻是官話,似乎不屑於使用方言:“本座已知曉。有外力介入,毀了‘鏡淵之眼’,超度了那怨念集合體。能同時做到這兩點,絕非尋常修士。你可探知到是何人所為?”
    “屬下無能,未能探知具體身份。但感應到殘留氣息,似是道門正宗路數,且……其力至陽至剛,對吾等巫法克製極大。”
    “道門正宗?全真?正一?”那被稱為“聖女”的女子聲音中帶著一絲玩味與冷意,“不管是誰,壞我‘巫神教’大事,都要付出代價。‘鏡淵之眼’乃接引‘歸墟之力’,喚醒‘守印巫尊’的關鍵之一,如今被毀,計劃至少推遲十年!此仇,不可不報!”
    “聖女息怒!那我們現在該如何?”
    “啟動‘萬穢噬心陣’,以這山穀積累的穢氣與藥人為引,逼他現身!本座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與我巫神教為敵!”聖女的聲音充滿了殺意。
    趙清真聽到這裏,心中豁然開朗!果然!這古鏡名為“鏡淵之眼”,是這所謂的“巫神教”用來接引所謂“歸墟之力”、喚醒某個“守印巫尊”的工具!而府學的“聖姑”念靈,恐怕也是他們暗中影響,用來收集負麵情緒、擾亂一地氣運的棋子之一!其圖謀甚大!
    絕不能讓他們啟動那什麽“萬穢噬心陣”!聽名字就知是極其惡毒的陣法,一旦發動,恐怕這山穀周邊生靈塗炭!
    就在茅屋內巫力開始劇烈波動,顯然那聖女要開始施法啟動陣法之際,趙清真不再隱藏,一步踏出陰影,朗聲道:
    “福生無量天尊!邪魔外道,安敢在此布設惡陣,荼毒生靈!”
    聲如雷霆,蘊含純陽道音,瞬間震得山穀中彌漫的穢氣為之一清,那茅屋內洶湧的巫力也微微一滯!
    茅屋門轟然打開!
    首先衝出來的是那個布衣婦人,她此刻雙眼泛著詭異的綠光,雙手指甲暴漲,如同利爪,周身黑氣繚繞,厲嘯著向趙清真撲來!速度奇快,帶起陣陣腥風!
    “魑魅魍魎,也敢放肆!”
    趙清真甚至未曾拔劍,隻是袖袍一拂,一股磅礴浩然的先天真元如同無形巨浪般拍出!
    “嘭!”
    那婦人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慘叫一聲,周身黑氣瞬間潰散,整個人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山壁上,筋骨盡碎,當場斃命!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麵前,這些邪術顯得不堪一擊。
    就在這時,茅屋內的存在終於現身了。
    那是一個身穿繁複黑色巫女長袍、臉上覆蓋著一張雕刻著扭曲蛇紋的木質麵具、隻露出一雙深邃如同寒潭、卻又燃燒著幽紫色火焰眸子的女子。她身姿高挑,長發如墨,垂至腰際,手持一根頂端鑲嵌著黑色水晶的骨杖。其周身散發出的巫力如同深不見底的幽潭,冰冷、詭譎、充滿了侵蝕與墮落的力量。
    她,便是巫神教聖女!
    “好精純的純陽道力……看來,毀我‘鏡淵之眼’的,便是你了。”聖女的聲音透過麵具傳來,冰冷刺骨,帶著一絲審視,“報上名來,本座不殺無名之輩。”
    “貧道趙清真,全真龍門派修士。”趙清真持劍而立,藍色道袍在穀風中拂動,神色平靜,“爾等巫教,行事歹毒,以邪物蠱惑人心,布設惡陣,意圖不軌,天理難容。今日貧道便代天行罰,鏟除爾等邪佞!”
    “代天行罰?好大的口氣!”聖女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區區煉神還虛初期,也敢在我麵前妄言天罰?我巫神教傳承自上古,尊奉巫神,執掌歸墟之秘,豈是爾等後世小道所能揣度?既然你自尋死路,本座便成全你,用你的神魂,來祭奠我的‘鏡淵之眼’!”
    話音未落,她手中骨杖猛地頓地!
    “嗡——!”
    整個山穀劇烈震動!那座黑色祭壇上的蝌蚪符文驟然亮起刺目的烏光!祭壇周圍的幾個陶罐轟然炸裂,從中爬出數個渾身漆黑、散發著濃鬱穢氣與死氣的“藥人”!這些藥人眼神空洞,動作僵硬,卻力大無窮,口中發出嗬嗬怪響,如同提線木偶般,向著趙清真撲來!
    同時,山穀四周的地麵裂開無數縫隙,濃鬱如有實質的黑色穢氣如同噴泉般湧出,在空中交織,形成一個巨大的、覆蓋整個山穀的黑色法陣——萬穢噬心陣!陣法之中,無數扭曲的怨魂、毒蟲幻影浮現,發出攝魂魔音,更有無形的穢氣如同無數細針,試圖穿透護體真元,侵蝕肉身與神魂!
    這陣法不僅攻擊肉身,更直接針對心靈魂魄,歹毒無比!
    麵對這鋪天蓋地的攻勢,趙清真終於拔出了歸塵劍!
    “鏗——!”
    暗金色的劍身出鞘,如同暗夜中升起的驕陽!劍格北鬥七星寶石光芒大放,驅散黑暗與穢氣!玄奧雷紋在劍脊上流轉,發出低沉的雷鳴!
    “北鬥玄罡,辟易萬邪!雷火誅魔,劍蕩乾坤!”
    趙清真人劍合一,身形化作一道遊龍般的暗金劍光,主動衝入那萬穢噬心陣中!
    劍光過處,如同熱刀切牛油!那些撲上來的“藥人”被劍氣掃中,瞬間如同被投入煉獄之火,在淒厲的慘嚎中化為飛灰!漫天穢氣與怨魂幻影,在北鬥劍氣和純陽雷火的交織下,如同冰雪消融,紛紛潰散!
    他徑直朝著那巫教聖女殺去,所謂擒賊先擒王!
    聖女見趙清真如此悍勇,陣法竟不能阻其分毫,眼中紫焰一跳,不敢怠慢,口中念誦起古老晦澀的咒文,手中骨杖揮舞!
    “巫神赦令,九幽噬魂!”
    她身前虛空扭曲,九道漆黑如墨、散發著極致陰寒與腐蝕之力的鎖鏈憑空出現,如同九條毒蛇,從不同角度纏向趙清真!這鎖鏈並非實體,而是由精純的九幽穢氣與詛咒之力凝聚而成,專傷神魂,汙穢法寶!
    與此同時,她麵具下的雙眸紫光大盛,一股強大無比的精神衝擊,混合著魅惑、恐懼、絕望等各種負麵情緒,如同驚濤駭浪般湧向趙清真的識海!這是巫教秘傳的“攝魂巫瞳”!
    物理與神魂,雙重絕殺!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心魔幻象,也敢撼我道心?”
    趙清真長嘯一聲,識海中北鬥七星穩如磐石,道心澄澈,萬邪不侵!那攝魂巫瞳的精神衝擊,撞在他堅不可摧的神魂壁壘上,轟然潰散!而歸塵劍感受到那九幽鎖鏈的威脅,劍身嗡鳴,北鬥星辰之力與純陽雷火催發到極致!
    “歸塵——破法!”
    一道仿佛能斬斷因果、湮滅萬法的暗金劍弧,以趙清真為中心,向著四周擴散開來!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絕對的“淨化”與“歸無”之意!
    那九道歹毒的九幽鎖鏈,在接觸到劍弧的刹那,如同被投入虛無的雪花,無聲無息地消散、湮滅!連帶著周圍濃鬱的穢氣陣法,也被這一劍強行撕裂、淨化了大半!
    整個山穀為之一清!
    “什麽?!!”巫教聖女終於臉色大變,麵具下的瞳孔劇烈收縮!她賴以成名的兩大殺招,竟然被對方如此輕易地破去!這道士的法力、劍意,以及對“道”的理解,遠超她的預估!
    “你……你這是什麽劍法?!”她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
    “斬妖除魔之劍。”趙清真語氣平淡,歸塵劍遙指聖女,“邪不勝正,此乃天道。爾等巫教,逆天而行,今日合該覆滅!”
    他不再給聖女喘息之機,身形一動,人隨劍走,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暗金長虹,直刺聖女心口!這一劍,凝聚了他煉神還虛初期的全部修為,更融入了對“歸塵”意境的領悟,快、準、狠,鎖定了聖女周身氣機,避無可避!
    聖女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她尖叫一聲,將手中骨杖橫在身前,全力催動巫力,試圖抵擋!同時,她臉上那張木質麵具爆發出刺目的烏光,一個巨大的、模糊的、帶著無盡怨毒與古老氣息的虛影在她身後一閃而逝,似乎是她供奉的所謂“巫神”投影!
    然而,在歸塵劍那“萬法歸塵”的終極意境麵前,一切抵抗都顯得蒼白無力!
    “哢嚓!”
    骨杖應聲而斷!
    “噗嗤!”
    暗金劍虹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烏光防禦,刺入了聖女的心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聖女身體猛地一僵,低頭看著透胸而過的劍體,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不甘、以及一絲……解脫?她周身的巫力如同泄氣的皮球般迅速消散,臉上那張木質麵具“哢嚓”一聲,從中裂開,掉落在地,露出一張蒼白卻依舊美豔,但此刻寫滿了絕望的臉龐。
    “歸……墟……守印……”她看著趙清真,嘴唇翕動,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眼中最後一絲神采消散,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氣息全無。
    隨著她的死亡,山穀中殘存的穢氣徹底消散,那座黑色祭壇也失去了所有光澤,上麵的蝌蚪符文變得黯淡無光。萬穢噬心陣,不攻自破。
    趙清真收劍歸鞘,看著聖女的屍體,輕輕歎了口氣。雖是邪教妖人,但修行至此亦屬不易,可惜走錯了路。
    他在山穀中仔細搜查了一番,找到了一些巫神教的典籍、法器和藥材,大多邪異,被他以真火一並焚毀,以免遺禍人間。
    做完這一切,確保沒有遺漏後,趙清真才離開了這座充滿汙穢與死亡的山穀。
    當他回到保昌縣城時,已是深夜。城內外一片寧靜祥和,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翌日,趙清真去向彭朂辭行,並未詳說昨夜之事,隻言邪祟已清,南雄可安。彭朂見他去意已決,也不再強留,隻是鄭重道謝,並言日後若有所需,南雄府學乃至他個人,定當盡力。
    趙清真又去了一趟梅嶺外圍,以神念告知白猿元,巫教隱患已除,讓它安心修行,守護山林。白猿元感激涕零,遠遠叩拜。
    至此,南雄府之事,才算真正了結。古鏡之患,巫教之謀,皆已斬斷。
    趙清真背著行囊與歸塵劍,再次踏上了孤獨的雲遊之路。藍色道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保昌縣城外的官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