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梔走後沒幾分鍾，阿婆就像是看穿般，手拍拍旁邊的位置，心疼道，“好啦，先睡覺，天大的事也比不了檀檀的健康。”
    黎檀棲沒應聲，隻是順著阿婆的力道挨過去，將頭輕輕靠在她手邊的位置。
    她閉上眼睛，阿婆的手輕輕撫摸她那顆毛茸茸的圓潤腦袋。
    “眼睛都紅得像兔子了。”
    阿婆的指腹帶著老年人才有的溫軟粗糙，一下下順著她微亂的發絲，“這些天在國外吃得不好吧？”
    黎檀棲把臉埋得更深些，悶悶地“嗯”了一聲，聲音裏還帶著沒散的哽咽。
    “阿婆當年去劍橋留學，為了頓頓吃好飯，騙幾個會做飯的朋友也申請了我們學校……”
    黎檀棲露出半張被逗笑的臉，睜著水潤的眼睛，聽著阿婆慢慢講故事。
    阿婆的聲音就像是潔白棉花編織成的網，溫柔地纏繞過來，帶著歲月沉澱的溫和。
    黎檀棲眼尾泛著消退不下的紅，被她指尖輕輕撫摸著。
    她的呼吸終於勻淨綿長，往阿婆手邊又蹭了蹭，像隻找到溫暖歸宿的小貓，沉沉入睡。
    在醫院待到晚上，黎檀棲養足精神，在阿婆的催促下，讓黎青梔順路把她接回去。
    邁巴赫後座，黎檀棲安安靜靜地聽著耳邊黎青梔開會的聲音。
    等兩道震動聲一前一後響起，黎檀棲拿出手機。
    【陸旭：恢複完畢，但這是多年前的監控，拍下的視頻本就模糊，希望對你有幫助】
    【黎檀棲：辛苦】
    她點進視頻，和陸旭說的一樣，經過恢複的視頻仍舊模糊，但她卻能從黑白的配色裏，
    看到那抹身形，和記憶裏熟悉的，逐漸重合。
    她沒來得及看第二條消息，就將手機放下。
    身側的黎青梔掛斷了語音會議，注意到旁邊盯著窗外夜景發呆的黎檀棲，溫柔地問一句，“檀檀，晚上想吃川菜嗎？”
    “媽媽，最遲回複陳家的時間是多久？”
    她麵色如常地轉過頭，聲音和往常一樣清甜。
    “檀檀，據我所知，你們相識的時間很短，你告訴媽媽，你對他是喜歡還是愛？”
    黎青梔伸手捏著她軟嫩的臉頰。
    母女倆都有一雙清透的琉璃眼，每每看向人有光的地方，眼睛裏倒映的璀璨是擋不住的。
    “如果你堅定地選擇他，他會和你一樣堅定嗎？”黎青梔站在過來人的角度，很少用她的視角去和黎檀棲對話，也不願意她為了這件事影響心理。
    “他是京城容家的人，每一個容氏子弟的婚姻，都會被無數人惦記，更何況是你現在在談的容伽南。”
    “媽媽的婚姻不幸福，所以想盡最大的可能，給你最大的保障。”
    至少，陳家和黎家勢均力敵，黎家因為和江南諸多家族關係密切，甚至可以高過陳家。
    陳家那孩子是德高望重的陳老太太親手培育出來的獨苗，履曆優秀，婚戀史幹幹淨淨。
    並且，陳家在蓉城紮根已久，黎家需要和這樣的家族聯姻，以此在蓉城利益劃分的名利場上，上桌。
    可是容家不一樣。
    在京城幾乎是一手遮天的存在，容氏家族的人又是出了名的唯利是圖，野心勃勃。
    偌大的家族裏，滿是殘忍的競爭和數不清的算計。
    黎檀棲小時候，比容家內部競爭好不到哪兒去的賀家也有人找上門來求聯姻，想親上加親。
    那時候，就被黎青梔一並拒絕。
    “媽媽，我會和他分手，我拎得清，但同時，我也想在訂婚宴上，開放我對我財產的支配權。”
    她積累多年的財富，也應該回到她的手上了。
    “好。”
    這一頓飯怎麽吃完，以及怎麽到家的，黎檀棲都不記得，這一段記憶就像是被抽了真空，幹癟無力。
    隻知道，川菜好辣，辣到她眼淚吃著吃著，就掉出來了。
    她回到黎青梔親手布置的房間，看著不久前從江南空運過來的、滿屋的珍珠玉石。
    每一處的細節都像是一根刺，深深紮進血肉裏，不痛，隻是在發麻。
    她呆滯地洗漱完上床，在陌生的大床上，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看向什麽也看不清的漆黑窗外。
    視頻電話在耳邊震動，她拿起來一看，
    是容伽南打過來的。
    以及退出去時，看到他今天發過來的消息。
    【容伽南：黎檀棲，空了回電話。】
    震動聲停了又響，固執得像電話那頭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終於按下去，聲音刻意放得平穩，卻掩不住尾音裏的微顫：“容伽南。”
    視頻那邊，容伽南的背景是黑的，黑到和今夜看不清的窗外景色一樣，隻有她的小窗裏，是她側躺在枕頭上的模樣。
    “在哪？”他的聲音似乎比平時沉了些。
    黎檀棲望著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燈，喉間發緊。
    那些翻湧的情緒堵在嗓子眼，想說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多餘。
    她沉默了兩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在、在家裏。”
    “哭過？”
    黎檀棲輕輕搖頭。
    她隻是眼尾一整天都泛著層沒褪盡的桃粉色，但一直沒哭。
    哭不出來，也沒力氣哭，除了晚上吃飯那會兒。
    她抬眼，長睫顫巍巍扇動幾下，似乎這樣就能將心裏堵塞的棉花給疏散出來。
    “我隻是吃川菜辣哭的。”
    容伽南淡聲問，“出什麽事了？”
    黎檀棲看著屏幕上一整片都是黑色的，她根本看不見他在哪兒，或是在幹什麽。
    “容伽南，”她吞咽了好幾次，將喉嚨裏的痛感吞咽下去，“你那裏好黑，你還在中東嗎？”
    隆邊港口在中東，掌管著從亞洲腹部從海運運往世界的石油船隻。
    能夠將這份項目拿下，需要超出常人的巨額財富，以及魄力。
    或許是受了潼潼的影響，她對野心勃勃擴展商業版圖的人，有著天生的好感。
    或許，這也是她被他吸引的原因。
    “嗯，”他黑沉的視線落到她明顯和往日不同的清瞳上，“黎檀棲，回答我，出什麽事了。”
    她深吸一口氣，“容伽南，”
    聲音幹澀得像被砂紙磨過，尾音不受控地發飄，“我們可不可以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 ?其實大家也可以感受到，容總前期對檀檀更多的是欲望大於愛意。
    ?
    檀檀也被媽媽問清醒了，她不可能就這樣和容伽南繼續下去，她也不可能拿黎家的前途命運去賭，賭容伽南會堅定地選擇和她結婚。
    ?
    也就是，容伽南對她的愛意，並沒有讓她相信，他會和她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