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明來到虔化縣將近三年，經曆過太多的困難和無奈。
    但不管遇到什麽樣的打擊和困難，他從未有過一句怨言，甚至都未曾在人前展現過半點沮喪。
    可此時見到陸承安的第一眼，李仲明竟忍不住鼻頭一酸，差點哭出來。
    陸承安看著伏地不起雙肩顫抖的李仲明，輕輕歎了口氣。
    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腦袋，帶著責備的語氣道：
    “我給你留下過字卷，遇到邁不過去的坎，為何不聯係先生？”
    李仲明吸了吸鼻子，沒有說話。
    陸承安再次歎息，伸手將他扶了起來，抹去眼角的淚痕，柔聲道：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年少成名，又擔此重任，所以不想讓我失望，對嗎？”
    李仲明抿著嘴，低著頭不說話。
    陸承安敲了敲他的腦袋，板著臉道：
    “殊不知你這樣才是讓我失望呢...”
    李仲明張了張嘴，有些慌張。
    “既然是師徒，在你成長起來之前我作為先生的護著你本就是我的職責和擔當，你事事都不願麻煩先生，不願麻煩家裏，難道在你心裏先生就這麽不近人情嗎？”
    李仲明連忙解釋道：
    “不不不...不是的，我...”
    陸承安笑了笑道：
    “不必解釋，先生都明白。”
    望著陸承安那溫和的目光，李仲明心頭泛起陣陣暖流，眼眶再次濕潤。
    陸承安笑罵道：
    “當年在京都你一場興隆政變殺得人頭滾滾，北齊百官皆稱你為小人屠，怎麽？堂堂小人屠竟是個愛哭鬼？”
    李仲明臉色一紅，伸手用衣袖狠狠抹去淚水，恭敬道：
    “弟子給先生丟臉了。”
    陸承安笑而不語，隻是擺了擺手。
    李仲明此時才反應過來兩人還站在門口的，於是便慌忙招呼道：
    “先生快裏麵請，弟子給你沏茶...”
    說罷便引陸承安進了屋子裏坐下。
    隻是那原本用來休息的案桌和座椅上，卻全都是雜亂的紙張和雜物。
    陸承安甚至還看到剛編織一半的草席。
    根本沒有落屁股坐下去的地方。
    李仲明頓時大衛窘迫，慌忙收拾。
    抱起一堆的東西塞在角落裏，這才請陸承安坐下。
    又慌忙跑去茶罐裏取來茶葉，卻發現水缸裏沒水了。
    李仲明尷尬笑了笑道：
    “先生稍等，我這就去打水泡茶...”
    陸承安無奈歎了口氣道：
    “好了，坐下吧，茶喝不喝無所謂。”
    李仲明抱著空蕩蕩的水壺坐在陸承安對麵，一臉尷尬。
    陸承安沒好氣道：
    “你好歹也是一縣長官，怎麽日子過成這個樣子？”
    李仲明無奈笑了笑道：
    “沒辦法，虔化縣太窮了。原本縣衙裏有兩個下人打理，但縣裏實在拿不出錢財，我就讓他們自己回去謀生了。”
    陸承安皺眉道：
    “你的俸祿呢？”
    李仲明不敢看他，隻是低聲回道：
    “縣裏剛遭了洪災，我拿出來去修建堤壩去了...”
    陸承安頓時有些無語。
    並不是李仲明這麽做不對，隻是有些心疼。
    要知道李仲明可是李家唯一的香火，從小錦衣玉食，什時候過過這樣的日子？
    難以想象這兩三年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見陸承安不說話，李仲明還以為他是覺得自己沒用，於是連忙道：
    “其實這兩年還好了些，我剛來的時候，正是冬季，全縣各地，凍死餓死者足足有數千人，至少今年冬天，這個數字未曾超過三百。”
    “若不是那些蛀蟲在搗亂，虔化縣百姓的日子應該更好一些。”
    “都怪弟子沒用...”
    陸承安擺了擺手道，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沒錢，難道不知道跟京城說？”
    “就算朝廷不撥銀子，你李家還沒有？”
    “好吧，就算李家沒用，不能問陳淵？不能問馮掌櫃？”
    “先生當年為何要做生意？為何要掙那麽多錢？那些產業做出來是為了什麽？為了我自己一人獨享嗎？”
    “你放著這麽好的背景和資源不用，隻為了你那所謂的骨氣，你覺得這樣做很了不起嗎？”
    “你明明可以讓虔化縣的百姓過的更好，你為何還要如此固執？自我感動嗎？”
    陸承安這是真的有些生氣 。
    李仲明是什麽背景？
    軍神獨孫，劍聖外孫，當今天子的表侄。
    這些都是他與生俱來的力量。
    尋常事他可以不用，但既然都已經為官一方，就算是為了讓自己治下的子民過的更好一些，他也不應該這麽固執死板。
    區區一個田家算什麽？李家沒有地仙嗎？
    清除掉這些毒瘤，不就是在為虔化縣百姓立功？
    聽著陸承安這些話，李仲明羞愧的低下了頭。
    他之前確實是這麽想的，他要靠自己的能力和力量扭轉虔化縣乃至寧都府的境況。
    但這段時間他已經意識到，有些事靠他一人是根本辦不到的。
    所以他才會讓暗衛的人送那份賬冊去京都，請天子出手。
    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短見，此時被陸承安這麽一說，更是抬不起頭。
    見狀，陸承安也不好再說什麽，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仲明，你的背景你的身份，這就是屬於你自己的力量。你可以不仗著這份背景去作威作福，但你更不能對其嗤之以鼻。你要知道，對於一個品德高尚一心為民的人，他手中的權利越高才越好。”
    “你要做的應該是如何去利用這份背景和力量幫助更多的人，而不是為了證明自己一個人在這埋頭苦幹。”
    “到最後什麽也做不成不說，反而還會連累他人。”
    聽到陸承安最後一句連累他人，李仲明猛地抬頭，惶恐道：
    “弟子就是怕連累他人才自己一個人去處理這些事...”
    陸承安嗤笑一聲道：
    “是嗎？那你派出去的那些暗衛，他們的生命難道就不是生命？難道不是因為你連累他們被殺的？”
    李仲明身形一震，雙眸不斷顫動，連呼吸都凝滯了。
    “他們...他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