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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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望舒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盤踞在心頭多年的那股鬱氣,正在一點一點地消散。
前所未有的輕鬆。
可就在這時——
【警告。主線劇情嚴重偏離。】
【人物“沈莉”、“沈清柔”為前期重要角色,不可提前離場。】
【啟動修正程序。】
那道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音,毫無預兆地在秦望舒的腦海中炸響。
什麽?
秦望舒的心髒猛地一縮。
不可提前離場?
修正程序?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力量,就猛地攫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操控感。
她的身體,不再屬於她自己!
“不……”
秦望舒在心底發出一聲無聲的呐喊。
她想抗拒,想掙紮,可她的身體就像一個被提線的木偶,完全不受控製。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個原本跪在地上、冷漠得像一尊石像的秦望舒,動了。
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僵硬和違和感。
然後,她“撲通”一聲,再次朝著蘇臨淵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這一次,她的膝蓋是如此用力,發出的悶響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跟著一跳。
“祖父!”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絕望的顫抖,從喉嚨裏硬生生擠了出來。
不!
閉嘴!
秦望舒的意識在瘋狂地呐喊,可她的嘴巴卻完全不受控製。
“求您……求您開恩!”
“母親她……她隻是一時糊塗,她不是有心的!”
這句辯解的話一出口,秦望舒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撕裂了。
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怎麽可能!
她怎麽可能為沈莉那個女人求情!
那個自私自利,滿心滿眼隻有她自己和沈清柔的女人,憑什麽!
然而,她身體裏的那股力量,卻逼迫著她,繼續這場讓她惡心到想吐的表演。
她抬起頭,那雙原本冰冷死寂的眸子裏,被強行蓄滿了淚水。
大顆大顆的淚珠,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劃過她蒼白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地磚上。
“祖父,母親說的那些話,都是氣話……她隻是……隻是太擔心我了……”
“她怕我頂撞您,怕我惹您不快,怕我在蘇家站不穩腳跟,所以才……才言語急切了些……”
“千錯萬錯,都是望舒的錯!”
“是望舒不懂事,不體諒母親的苦心,還……還用禁足的借口來頂撞她,這才惹得她發了火。”
“祖父,您要罰,就罰望舒一個人吧!”
“求您,不要趕走母親……女兒不能沒有娘啊……”
她一邊說,一邊開始用力地磕頭。
“砰!”
“砰!”
“砰!”
額頭與堅硬冰冷的地磚一次次碰撞,發出沉悶而令人心悸的聲響。
很快,她光潔的額頭上就紅了一片,甚至滲出了血絲。
這突如其來的反轉,讓所有人都懵了。
正哭天搶地的沈莉,都停下了哭嚎,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開始“孝感動天”的秦望舒。
她……她這是在為我求情?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沈莉的眼中瞬間迸發出了狂喜的光芒。
她連滾帶爬地挪到秦望舒身邊,一把抱住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我的兒啊!我的好女兒!是娘對不起你!是娘混賬啊!”
“家主,您看到了嗎?我們母女情深啊!您不能就這麽拆散我們啊!”
蘇臨淵的眉頭,死死地擰成了一個川字。
他那雙洞察世事的銳利眼眸,此刻也充滿了不解和審視。
他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個磕頭不止、哭得聲嘶力竭的身影。
這還是剛才那個冷靜沉著,三言兩語就將沈莉的偽裝剝得幹幹淨淨的秦望舒嗎?
一個人,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有如此天差地別的變化?
若說她剛才是在演戲,那麽現在的她,又是在演給誰看?
這場戲,演得太過了。
過到……近乎虛假。
“夠了。”
蘇臨淵終於開口,聲音裏帶著一股壓抑的怒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秦望舒的身體,在那股力量的操控下,終於停下了磕頭的動作。
她抬起頭,額前的碎發被血和淚粘住,整個人狼狽不堪,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卻依舊執拗地望著蘇臨淵,充滿了被強行注入乞求。
那眼神,讓蘇臨淵心頭莫名一梗。
他最是看重這個養孫女。
不僅僅是因為她父親為國捐軀的忠烈,更因為她身上那股子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和堅韌。
可現在……
他看著秦望舒,又看了一眼抱著她不撒手的沈莉,眼神中的厭惡幾乎要凝成實質。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蘇臨淵的聲音,冷得像冰。
“沈氏,言行無狀,貪鄙無知!”
“月例份銀,減半。”
“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這番話,如同天子赦令。
沈莉整個人都軟了下來,癱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多謝家主開恩!多謝家主開恩!”
隻要不被趕出去,一切都好說!
蘇臨淵沒有再看她一眼,隻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依舊跪在地上的秦望舒。
他拂袖轉身,帶著長隨蘇白,大步離去。
那背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失望和冷硬。
房門被關上。
屋內的氣氛,瞬間變了。
【修正程序完成。主線劇情回歸正軌。】
腦海中那冰冷的聲音消失了。
攫住身體的那股強大力量也如潮水般退去。
控製權,重新回到了秦望手舒的裏。
“噗——”
一股腥甜的液體猛地從喉間湧出,秦望舒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在了地上,整個人向前栽倒。
“望舒!”
沈莉尖叫一聲,下意識地想要去扶。
秦望舒卻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甩開了她的手!
“別碰我!”
那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卻帶著一股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殺氣!
沈莉被她眼中的凶光駭住,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看到秦望舒那雙眼睛,不再是剛才的孺慕和乞求,而是……一片血紅。
那裏麵翻湧著她完全看不懂的瘋狂、暴怒、絕望……
以及,濃烈到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殺意。
這個眼神,讓她從頭皮麻到了腳底。
“你……你……”
沈莉被嚇得連連後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秦望舒沒有再理會這個讓她作嘔的女人。
然後,她重重地倒了下去,用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蒙得嚴嚴實實。
無邊的黑暗將她吞沒。
隻有她自己能感覺到。
屈辱。
憤怒。
不甘。
她贏了。
她明明已經贏了!
她馬上就要把那對惡心的水蛭徹底從自己的生活中剔除出去了!
可結果呢?
她像個小醜一樣,磕頭流血,哭著喊著,求著那個她最敬重的祖父,留下了她最痛恨的人。
她親手毀掉了自己的勝利果實。
不。
不是她。
是那個“劇本”!是那個該死的“修正程序”!
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為什麽要操控她的人生?
秦望舒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直到嚐到滿嘴的血腥味。
她不服!
憑什麽!
憑什麽她重活一世,依舊要被困在這可笑的牢籠裏,當一個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
無名小卒?淪為炮灰?
不。
她不甘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戾,在她心底最深處,瘋狂滋生,破土而出。
無論是誰,無論是神是魔,是天道還是劇本……
隻要敢擋她的路,她就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良久。
黑暗中,秦望舒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髒擂鼓般的跳動聲。
她將臉埋在被褥裏,直到窒息感傳來,才猛地抬頭。
那口被她強行咽下的血,終究還是染紅了錦被的一角,暈開一朵刺目的紅。
牢籠。
她重活一世,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進了另一個更精致、更堅不可摧的牢籠。
那個所謂的“劇本”,是天道,是神明,是不可違逆的意誌。
它能操控她的身體,逼她上演一出母女情深的惡心戲碼。
它能輕易地抹去她的勝利,將她打回原形。
憤怒和屈辱像毒藤一樣纏繞著她的骨髓,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撕裂。
但當這股情緒攀升到頂點時,剩下的,卻是冰海般的死寂。
既然無法改變沈莉和沈清柔的結局,那是不是意味著,這兩個人在“劇本”前期的分量,比她這個所謂的“惡毒女配”更重?
不。
秦望舒慢慢坐起身,目光落在銅鏡裏那個狼狽的身影上。
額頭青紫,滲著血絲,臉色蒼白如紙,唯獨那雙眼睛,黑得像兩個深不見底的旋渦。
既然劇本無法改變他人,那她就改變自己。
她要看看,這個劇本,究竟需要一個什麽樣的“秦望舒”。
如果她偏離軌道,如果她不再是那個圍著蘇子衿和沈清柔打轉的惡毒女配,劇本會如何“修正”?是再次操控她,還是……徹底崩潰?
這是一個瘋狂的賭局,賭注是她的靈魂。
而她現在唯一的籌碼,似乎隻有那個突然出現的【金蘭譜】。
【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
【任務:金蘭譜——辭枝】
辭枝。
讓枝頭的鳥兒羽翼豐滿,有能力獨自飛翔,不必再依賴大樹的庇護。
這個任務,指向的是蘇雲溪。
秦望舒的腦中飛速運轉。
在被“劇本”強行修正之前,她和蘇雲溪達成了短暫的同盟。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成功地撬動了劇情的走向。
這盤棋,她不僅要下。
她還要做那個,親手掀翻棋盤的人!
蘇雲溪,或許就是她掀翻棋盤的唯一機會。
……
與此同時。
蘇家二房的院落裏。
一個身穿寶藍色錦袍的少年,正懶洋洋地躺在廊下的貴妃榻上,手裏捏著幾粒魚食,有一搭沒一搭地往池子裏扔。
他看上去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一雙桃花眼漫不經心地半眯著,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玩世不恭的懶散勁兒。
正是蘇家二房的嫡長孫,蘇晚星。
“嘖。”
他看著池子裏爭搶魚食的錦鯉,突然輕笑出聲。
“真是一出好戲啊。”
一個穿著青衣的小廝快步走到他身邊,躬身稟報道:“大少爺,都打聽清楚了。”
“蘭園那邊,沈娘子想搶秦姑娘的頭麵,被家主撞了個正著,本要將她們母女趕出去的。”
“誰知……秦姑娘竟磕頭求情,把人給留下了。”
“哦?”蘇晚星挑了挑眉,那雙桃花眼裏終於多了幾分興味。
“那個悶葫蘆,還會給人求情?”
“這可不像她啊。”
他將手裏的魚食一把全都撒進池子裏,看著那些錦鯉瞬間瘋搶成一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有點意思。”
“去,備車。”
“我要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