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就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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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此事萬萬不可!”
    蘇文越終於還是站了出來,聲音裏是竭力壓製的震動。
    他死死盯著秦望舒,那目光,像在看一個竊賊。
    “霽月閣是什麽地方?”
    “讓她一個養孫住進去,受您親自教導,這不是在抬舉她,是在為我蘇家豎起一個活靶子!”
    “傳出去,隻會讓朝堂上的政敵,將所有的箭都對準她,對準我們蘇家!”
    他拋出了最重的籌碼,將話題從“家事”引向了“國事”。
    “更何況,子衿即將歸家!”
    “他才是蘇家唯一的嫡長孫!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您將一個外人捧到他前麵,是想讓那孩子的心,一回家就涼透嗎?”
    蘇子衿!
    這個名字如同一座山,轟然壓下。
    蘇家大房的獨苗,世襲的鎮遠侯。
    是前世秦望舒連仰望都不配的雲端神明。
    “二哥說得對!”
    蘇令儀尖利的聲音立刻跟上。
    “父親,您別忘了,她母親是個什麽貨色!一個為了銀子能賣掉親生女兒的無恥貪婦!”
    “有其母必有其女!血脈裏的東西是改不掉的!”
    “您今日將她捧上高位,他日,她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沈莉,將整個蘇家都當成她滿足私欲的墊腳石?”
    規矩。
    宗法。
    血脈。
    一張張大網,從四麵八方朝秦望舒罩來,要將她這個異類死死絞殺。
    就在蘇臨淵眼簾微抬,即將開口的前一秒。
    秦望舒忽然動了。
    她的心跳在擂鼓。
    不是恐懼,是興奮。
    血液在血管裏叫囂,靈魂在戰栗。
    這才是她想要的!這才是她回來的意義!
    這是祖父遞給她的刀,現在,她要用這把刀,為自己劈開一條血路。
    “二叔。”
    她抬頭,迎上蘇文越的目光,毫無懼色。
    “望舒有一事不明。”
    “子衿哥哥是蘇家的鎮遠侯,還是蘇家的家主?”
    蘇文越一窒,被這突兀的問題打得措手不及。
    “這……有何區別?!”
    “自然有。”
    秦望舒的聲音平靜,卻如鋼針入腦。
    “鎮遠侯,是陛下所封,是國之榮耀,代表的是蘇家對皇室的忠誠。”
    她環視一圈,目光在眾人驚愕的臉上掃過。
    “而蘇家家主,執掌的是蘇氏一族的生死榮辱。”
    “祖父教我讀書,是為蘇家培養一把刀,好為家族分憂。”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這與子衿哥哥的侯爵之位,何幹?”
    “還是說,在二叔眼裏,蘇家家主該如何行事,也需看那鎮遠侯的臉色?”
    一句話,誅心!
    蘇文越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這頂“以臣壓主,以爵亂宗”的大帽子,他戴不起!
    廳中,死寂。
    “說完了?”
    蘇臨淵平淡的聲音響起,他緩緩站起身。
    廳內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沒有看任何人,隻端起那盞早已涼透的茶,走到窗邊,將茶水盡數潑入階下的泥土裏。
    仿佛在傾倒什麽無用的垃圾。
    他轉過身,目光終於落回蘇文越身上。
    “子衿是蘇家的嫡長孫,他的鎮遠侯府,蘇家會為他守好。”
    “他該得的榮耀,一分都不會少。”
    老人話鋒陡然一轉,語氣冰冷,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壓。
    “但我蘇家,需要的不是一個隻能守著祖宗牌位的侯爺。”
    “而是能為這艘大船,在驚濤駭浪中掌好舵的人。”
    他的視線,最終穿過所有人,如利劍般釘在秦望舒的身上。
    “我蘇臨淵的孫輩,無論男女,無論嫡庶,誰有本事成為蘇家的刀,誰,就配得上最好的磨礪。”
    “至於規矩?”
    他輕笑一聲,那笑聲裏,是睥睨天下的傲慢。
    “在這蘇家。”
    “我,就是規矩。”
    蘇文越渾身一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坐下。
    蘇令儀死死咬著下唇,指甲嵌入手心,滲出血絲,卻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言。
    一直看戲的蘇文良,臉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他看著秦望舒,眼神複雜難明。
    蘇臨淵走回主位,將桌案上那本手抄書卷,遞給了秦望舒。
    “明日一早,搬過來。”
    秦望舒雙手接過。
    書卷微涼,卻重逾千斤。
    “是。”
    “都散了吧。”
    蘇臨淵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幾隻聒噪的蒼蠅。
    眾人起身,魚貫而出。
    經過秦望舒身邊時,蘇文越的視線陰沉如水。
    蘇令儀則留下一聲冰冷的哼。
    大姑母蘇清揚停下腳步,臉上是無懈可擊的微笑。
    “望舒,往後,莫要辜負了祖父的苦心。”
    是勸誡,也是警告。
    秦望舒微微垂眸:“多謝大姑母教誨。”
    蘇清揚滿意離去,三叔蘇文良又湊了過來。
    “小丫頭,這下可成了眾矢之的了。”他壓低聲音,笑得不懷好意。
    “你祖父這是把你放在火上烤呢。烤得好了,是香餑餑。”
    “烤得不好,可就是一塊人人都能踩上一腳的焦炭了。”
    秦望舒抬眼看他,微微一笑。
    “焦炭,也比任人揉捏的生麵團要硬氣些。”
    蘇文良“嗬”地一聲笑了,眼中的欣賞更濃。
    “有意思,那三叔就等著看,你這塊炭,最後是燎原,還是自焚。”
    腳步聲遠去。
    廳門被下人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轉瞬之間,偌大的廳堂,便隻剩下蘇臨淵,秦望舒,和那尊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的冰山。
    四叔,蘇文遠。
    沉香幽幽。
    秦望舒抱著書卷,靜立原地。
    她感覺到一股純粹的,不帶任何情緒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蘇文遠動了。
    他邁步,走向秦望舒。
    一股常年不見天日的陰冷,混雜著淡淡的鐵鏽與血腥味,瞬間侵占了她周圍的空氣。
    他繞著她,走了一圈。
    那雙深潭般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掃過她的眉眼,她纖細的脖頸,她握著書卷的手腕。
    那不是在看一個侄女。
    那是在評估一把刀。
    評估它的鋒刃是否銳利。
    評估它的刀身是否堅韌。
    評估它是否會在激戰中,輕易折斷。
    他什麽也沒說。
    隻是轉向主位上的蘇臨淵,極輕、極緩地點了一下頭。
    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動作,卻是最明確的答複。
    這把刀,堪用。
    蘇臨淵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再次開口:“文遠。”
    蘇文遠微微側身,躬身:“父親。”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冷硬,沒有一絲多餘的起伏。
    “從你那裏,挑兩個人。”
    蘇臨淵看著秦望舒,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小事。
    “要手腳幹淨,腦子靈光的。”
    “從明日起,就跟在望舒身邊,充作貼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