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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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秋風蕭瑟,卷起枯葉,拍打著窗欞。
暖閣內,熏香嫋嫋,溫暖如春。
但這股暖意,卻讓蘇雲溪心頭愈加煩躁。
“砰!”
她猛地一拍桌案,那套精致的汝窯茶具被震得發出痛苦的嗡鳴。
“你到底想說什麽?!”
她受不了秦望舒這副模樣。
天塌下來都雲淡風輕,仿佛她們談論的不是足以讓蘇家萬劫不複的陰謀,而是一場無關緊要的秋日宴。
秦望舒沒有理會她的暴怒。
她隻是將目光投向窗外那棵凋零的梧桐,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在想,二叔蘇文越……”
“他有這麽蠢嗎?”
一句話,如當頭棒喝,讓她混亂的思緒變得無比清明。
她不是蠢人。
蘇文越汲汲營營半生,圖的是家主之位,是蘇家的潑天權勢。
他會用陰私手段,但他絕不會蠢到去觸碰安陽郡主。
動了那位金枝玉葉,蘇家都要被聖上扒掉一層皮。
一個即將傾覆的家族,家主之位還有什麽意義?
蘇文越想當家主。
但他不想當一個罪臣家族的家主。
蘇雲溪的腦子飛快轉動,那股被怒火壓下的聰慧勁兒徹底占了上風。
一個可怕的、讓她渾身血液都快要凝固的念頭,浮現在腦海。
“你的意思是……這個局,根本不是他們設的?”
她的聲音幹澀,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不。”
秦望舒搖頭,終於轉過頭來看她。
那雙清冷的眼眸裏,平靜的湖麵下,閃爍著一種近乎癲狂的、銳利如刀的光。
“此局,是他們點的火。”
“但有人……想借著這把火,把整座蘇府都燒了。”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
可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蘇雲溪的心上,讓她呼吸一滯。
她順著秦望舒的思路想下去,一股徹骨的寒氣,從腳底板沿著脊椎直衝天靈蓋。
“那安陽郡主……”她的聲音發幹,幾乎不成調。
“安陽郡主,”秦望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是別人給他們加的一場戲。”
“有人,想讓這場戲,唱得更大,也更絕。”
“有人,想借二房點的這把火,把我們整個蘇家,連根拔起,燒得幹幹淨淨!”
轟!
蘇雲溪的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
內鬥是一回事。
關起門來,兄弟鬩牆,鬥得再狠,也總會留有一線生機。
可現在,有外人插手了!
這隻看不見的黑手,要借著他們內鬥的火,將蘇家這棵屹立百年的參天大樹,連根拔起!
“是誰?!”
蘇雲溪的聲音裏,帶上了毫不掩飾的凜冽殺氣。
“還能有誰?”
秦望舒輕笑一聲,那笑意裏滿是嘲弄,她伸出纖細如玉的手指,在空中點了點。
“是那些躲在暗處,早就等著分食蘇家血肉的豺狼。”蘇雲溪立刻明白了。
“棋盤上,想讓蘇家死的人,太多了。”
“但眼下,最關鍵的,不是他們。”
秦望舒的視線重新變得幽深,仿佛穿透了時空。
“是沈清柔。”
“她,或者說,她們母女,從踏入蘇家大門的那一刻起,就心懷鬼胎。她們想要的,可不僅僅是二房許諾的那點好處。”
蘇雲溪緊緊抿著唇,胸口因憤怒和後怕而劇烈起伏。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驕傲的鳳眼直視秦望舒,其中的火焰已由憤怒轉為冰冷的決絕。
“你想怎麽做?說吧。”
“隻要能護住蘇家,護住安陽郡主,把那些藏在陰溝裏的東西全部踩進泥裏,我蘇雲溪,奉陪到底!”
秦望舒重新為蘇雲溪倒上一杯熱茶。
茶香嫋嫋,終於給這壓抑的暖閣帶來一絲安寧。
蘇雲溪端起茶杯,用指腹摩挲著溫熱的杯壁,感受著那份踏實的暖意,也壓下心頭的狂瀾。
她需要冷靜。
“說吧,你的計劃。”
“第一步,斬斷那隻遞刀的手。”秦望舒聲音平靜得可怕,“安陽郡主,就是那把刀。敵人想借她引爆全局,那我們就讓她安然無恙。”
蘇雲溪眼睛一亮:“我明天就進宮找三姑母!讓她跟太後說,別讓郡主來了!”
蘇家三小姐,蘇知微,當今聖上親封的貴妃。
“不行。”秦望舒立刻否決,“躲得過賞桂宴,躲不過菊花宴。他們有一百種法子,在別的地方讓安陽郡主‘出事’,再把髒水潑過來。”
“防不勝防。”
蘇雲溪的臉色又沉了下去:“那你的意思是?”
“請君入甕。”
秦望舒看著她,輕輕吐出四個字。
“他們想讓她因為我們出事,我們就偏要讓她來。”
“不僅要來,還要讓她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高高興興,毫發無傷。”
“這樣,才能狠狠一巴掌,扇在所有想看蘇家笑話的人臉上。”
“也讓那個藏在暗處的執棋人知道,他布的死局,在我們眼裏……”
“就是個笑話。”
蘇雲溪的心跳,不受控製地快了幾分。
請君入甕!
這是何等的膽魄!何等的瘋狂!
“好!就這麽辦!”她的鳳眼熠熠生輝,迸發出驚人的光彩,“我手下有幾個得力護衛,宴會那天,讓他們寸步不離地守著郡主!”
“武力不夠。”秦望舒搖頭,“沈清柔最擅長製造‘意外’。我們需要眼睛,無處不在的眼睛。”
秦望舒看向蘇雲溪。
蘇雲溪立刻明白了:“蘇晚星?他行嗎?那個廢物……”
“我們需要人手,需要眼睛,需要能在暗中幫我們盯著所有角落的人。”
“有時候,最沒用的人,才最有用。”秦望舒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他那些狐朋狗友,遍布京城三教九流,消息比誰都靈通。我們需要他幫我們查一個人。”
“誰?”
“那個被沈莉買通,準備在宴會上‘偶遇’我的紈絝子弟。”
秦望舒的眼神,一瞬間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冰原。
“我要知道他的一切,他的家世,他的喜好,他的弱點,甚至他今天晚上吃了什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好,蘇晚星那邊,我去說。他再混賬,也分得清家族存亡。”蘇雲溪重重點頭,她選擇相信秦望舒的判斷。
“還有呢?”
“還有,就是沈清柔。”
秦望舒的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清脆的聲響,像在為某人敲響喪鍾。
“對付她,不能用常規的手段。”
“她最擅長扮演弱者,博取同情。我們如果直接揭穿她,證據不足,反而會落一個欺淩弱小的口實。所以……”
“所以?”
秦望舒笑了笑,端起麵前已經有些涼了的茶,一飲而盡。
那姿態,不似飲茶,倒像飲下了一杯出征的烈酒。
“所以,你要像往常一樣,繼續‘討厭’我,‘欺負’我。”
“把這場戲的台子搭得更高,更熱鬧。”
“我們要讓她覺得,一切盡在掌握,然後,在她最得意、最誌得意滿的時候……”
秦望舒沒有說下去。
但蘇雲溪懂了。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火紅披風,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步履間帶著風雷之聲。
“我去找蘇晚星!”
門被推開,又重重關上。
暖閣內,恢複寂靜。
秦望舒看著窗外被狂風席卷的庭院。
好戲,就要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