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爛泥扶不上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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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
    一道清亮的女聲劃破嘈雜。
    秦望舒轉過頭,看向聲音來源。
    隻見一個身著石青色褙子,氣質幹練的年輕婦人正快步走來。
    她身後,還跟著幾個氣勢不凡的仆婦,步步生風,直衝而來。
    那婦人眉眼間的鋒芒,比她頭上的金釵更甚。
    “我當是誰,原來是顧夫人。”
    她陰陽怪氣地開口:“怎麽,嫁出去的女兒,還想管娘家的閑事?
    蘇清揚嫁的顧家根基尚淺,她並未放在眼裏。
    蘇清揚走到近前,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蘇沐雪,又在那片礙眼的茶漬上停頓一瞬,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王若蘭,太後禦前,你們王家就是這麽教養女兒,在背後行此齷齪之事的?”
    “齷齪?”王若蘭嗤笑一聲,“顧夫人可別血口噴人,我們隻是在和沐雪妹妹聊天敘舊罷了。”
    “是啊,我們和沐雪妹妹關係可好了。”旁邊的跟班也幫腔。
    蘇清揚懶得跟這群小丫頭廢話,她盯著蘇沐雪,聲音裏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沐雪,告訴姑姑,到底怎麽回事?姑姑為你做主!”
    隻要蘇沐雪點頭,她今天就算是拚著在夫家麵前落個“悍婦”的名聲,也定要為她討回這個公道。
    遠處的角落裏,蘇雲溪的指甲已經深深掐進了掌心。
    角落裏,蘇雲溪的指甲已深陷掌心,壓抑著激動:“太好了,沐雪隻要說出來……”
    秦望舒微微勾起唇角,聲音清冷,打斷了她的幻想。
    “她不會。”
    她的視線,落在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上。
    蘇沐雪那雙總是溫婉如水的眼眸,此刻空洞無神。
    她看了看一臉關切的蘇清揚,又看了看旁邊那一群幸災樂禍的臉。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王若蘭的身上。
    王若蘭迎著她的目光,臉上滿是挑釁的笑,口型無聲地吐出兩個字:你敢。
    蘇沐雪嘴唇哆嗦了半天。
    最終,她搖了搖頭,聲音輕如飛灰。
    “沒……沒有。姑姑,你誤會了……我們,隻是在鬧著玩。”
    “哈!”王若蘭那邊,瞬間爆發出刺耳的、毫不掩飾的哄笑。
    蘇清揚臉上的怒意,瞬間凝固在臉上。
    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她感覺自己像個多管閑事的跳梁小醜。
    她死死盯著那個扶不上牆的侄女,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你!”
    蘇清揚猛地一甩袖子,決然轉身,步履生風地離去,連多看蘇沐雪一眼都不願意。
    蘇雲溪氣得一拳砸在旁邊的木樁上。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秦望舒卻隻是淡淡道:“別急,四叔,怕是快到了。”
    前世,可沒有蘇沐雪這一出。
    蘇懷瑾的提前到來,像一顆石子,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也激起了新的漣漪。
    她知道,蘇清揚的出現,根本救不了蘇沐雪。
    因為真正壓垮她的,從來不是王若蘭的幾句羞辱。
    果然,王若蘭顯然不打算就此放過她,那點微末的勝利,讓她更加得意忘形。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麽德行!一個罪臣之女,也配肖想我大哥?”
    罪臣之女!
    這四個字,揭開了蘇沐雪最深的傷疤。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躲在暗處的秦望舒眼神驟然發寒。
    她知道,蘇沐雪怕的從來不是王家,而是怕再給父親的名字上,添一道洗不掉的罪證。
    那樁幾乎讓蘇家傾覆的醜聞,是蘇沐雪背負一生的原罪。
    “你……你胡說!”蘇沐雪用盡此生最大的勇氣尖聲反駁,“我父親不是罪人!”
    “不是?”王若蘭的笑容愈發惡毒。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你父親蘇文遠,當年娶了個敵國奸細,差點害蘇家滿門抄斬!”
    “若非你祖父手段通天,你現在早就在教坊司伺候人了!“你就是個孽種!是你娘留給蘇家洗不掉的恥辱!””
    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王若蘭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暢快到了極點。
    她就是要毀了她。
    毀了她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念想,把她踩進最肮髒的泥裏。
    “怎麽?不說話了?”
    王若蘭上前一步,伸出塗著丹蔻的指甲,狠狠地戳著蘇沐雪的額頭。
    “我告訴你,蘇沐雪,以後離我大哥遠一點!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說完,還覺得不解氣,猛地揚起手,對著蘇沐雪那張慘白的臉,就要狠狠扇下去。
    風聲呼嘯。
    就在這時。
    一道高大而陰沉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馬廄的入口處。
    空氣,驟然死寂。
    王若蘭揚起的手,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手,在半空中死死攥住。
    “哢嚓。”
    一聲細微又清晰的骨裂聲。
    “啊——!放開我!”
    王若蘭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手腕的劇痛讓她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那幾個還在嬉笑的貴女,笑聲戛然而止。
    她們臉上的得意和譏諷,迅速被一種本能的恐懼所取代,一個個麵無人色。
    蘇家四爺,蘇文遠。
    這個名字,在京城貴胄圈子裏,是一個禁忌。
    在那樁醜聞之後,蘇文遠便丟了官場的位置。
    從此,他不像首輔蘇臨淵,威嚴持重。也不像二爺蘇文越,長袖善舞。更不像三爺蘇文良,風流倜儻。
    他成為一個活在陰影裏的人。
    傳聞他手上的人命,比她們吃過的米還多。
    傳聞得罪他的人,第二天就會人間蒸發。
    這樣一個男人,此刻就站在那裏,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冷冷地看著她們。
    王若蘭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膛,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她那點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在這個男人麵前,可笑得像孩童的玩鬧。
    蘇文遠沒有看她們。
    他攥著王若蘭的手腕,像是捏著一隻待宰的雞,目光卻越過所有人,落在他那個傻站在原地,了無生氣的女兒身上。
    他鬆開手,王若蘭就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地。
    他緩步走了過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他走到蘇沐雪麵前,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在自己投下的陰影之下。
    他看著女兒紅腫的眼眶,淩亂的衣衫,和那雙空洞的眼。
    聲音沙啞,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平靜。
    “她們,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