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絕境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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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點豆大的燈火,在幽深死寂的山穀中,像一顆墜落凡間的孤星。
    它給了這群劫後餘生之人,一個明確的方向,一種脆弱的希望。
    “走。”
    秦望舒的聲音很輕,給絕望的眾人注入力量。
    錦瑟和青雀合力,將巨大的翅膀殘骸掀開。
    蘇雲溪咳出一口夾雜著碎血的唾沫,拄著一根斷裂的木梁,搖搖晃晃地站起。
    除了五髒六腑被劇烈撞擊帶來的隱痛,她竟奇跡般地沒有傷到筋骨。
    周婉兒扶著依舊顫抖的墨機,也勉強站穩。
    隻有墨塵。
    少年孤零零地坐在那塊最大的機身殘骸上,一動不動。
    它的誕生,是為了飛翔,為了那極致的、完美的技藝呈現。
    它的毀滅,卻是為了活命。
    這件他傾注了所有心血的作品,用一種最慘烈、最不完美、最“錯誤”的方式,證明了秦望舒那個瘋子是對的。
    實用,壓倒了藝術。
    活著,碾碎了信仰。
    “墨塵。”
    秦望舒走到他麵前,月光勾勒出她沒有半分情緒的側臉。
    少年沒有抬頭,隻是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
    “走吧。”
    “我不走。”
    墨塵的聲音從膝蓋間傳來,沉悶、沙啞,帶著一種被徹底摧毀後的執拗。
    “它壞了……我造的,是一堆廢品。”
    “它救了我們的命。”秦望舒的聲音沒有半分安慰,隻是在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
    墨塵的肩膀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像是被這句話刺痛了。
    秦望舒的視線,落在他因用力而骨節發白的手指上,語氣沒有絲毫溫度。
    “你的‘廢品’,換了七條人命。”
    “這筆交易,很劃算。”
    “現在,我們要去那片燈火處尋找生機。你是打算留在這裏,給這堆廢木料陪葬,還是跟上來,看看你的下一件作品能換回什麽?”
    墨機上前,嘴唇翕動,想說些什麽,終究化為一聲長長的歎息。
    墨塵猛地抬起頭。
    那雙眼睛,此刻布滿了血絲。
    他死死地盯著秦望舒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最後,他什麽也沒說,從殘骸上跳了下來。
    默默跟在了隊伍的最後。
    山路崎嶇,布滿濕滑的苔蘚與盤根錯節的樹根。
    不知走了多久,那片燈火終於在望。
    那不是一戶山間茅屋。
    而是一座建在險要隘口的木製塔樓,塔樓下,是粗大原木構築的柵欄,簡陋,卻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森嚴。
    一個原始的堡壘。
    就在眾人身影出現在火光邊緣的瞬間。
    “叮鈴鈴——”
    塔樓上,急促清脆的鈴聲響徹夜空!
    “有生人!”
    “戒備!”
    幾聲短促有力的呼喝從堡壘內傳來,充滿了訓練有素的意味。
    下一刻,火光攢動。
    十幾個手持火把和武器的青年從柵欄後湧出,隊列整齊,眼神警惕,身上那股肅殺之氣,與尋常山民截然不同。
    青雀和錦瑟立刻擋在秦望舒身前,手已按在劍柄上。
    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名叫張雷,麵容堅毅。
    他一眼就看到了衣著華貴、卻狼狽不堪的秦望舒一行人,眼神中的鄙夷和敵意幾乎要溢出來。
    “什麽人?”他的聲音,像山裏的石頭,又冷又硬。
    蘇雲溪強忍劇痛,上前一步,下意識端出安樂縣主的架子:“我們是路過的商隊,遭遇賊人,想討口水喝,借宿一晚。”
    張雷用審視的目光掃過眾人一看就沒幹過粗活的手,冷笑出聲。
    “商隊?就你們這幾個細皮嫩肉的小姐公子,也敢走黑風峽?”
    他身後一名村民跟著哄笑起來:“我看,是京城哪家的官老爺,吃飽了撐的,帶著小妾來這深山老林裏尋歡作樂,迷了路吧!”
    這話不堪入耳,蘇雲溪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放肆!你可知我們是何身份!”
    “我管你們是何身份!”張雷的眼神陡然變得森寒,“這片山,不歡迎你們這些從京城來的蛆蟲!立刻滾,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你!”蘇雲溪何曾受過這等羞辱,手腕一振,軟鞭就要抽出。
    “雲溪。”
    秦望舒伸手,按住了她暴怒的手腕。
    蘇雲溪回頭,隻看到秦望舒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她強壓下滔天的火氣,從懷中摸出一錠沉甸甸的金元寶,扔在地上,金光閃爍。
    “我們並無惡意。這錠金子,足夠買下你們整個村寨一年的嚼用。我們隻需片瓦遮雨,天亮即走。”
    她篤信,金錢是世間最好的通行令。
    然而,那錠金子,卻瞬間點燃了對方壓抑的怒火。
    張雷死死盯著地上的金子,眼中迸發出混雜著刻骨仇恨與極度厭惡的火焰。
    他猛地抬腳,將那錠金元寶狠狠踢飛,撞在遠處的山石上,發出一聲悶響!
    “收起你那套臭錢!”他低吼,聲音裏是再也壓製不住的恨意,“我們這兒,不伺候朝廷的走狗!”
    他身後的村民們,齊齊握緊了手中的獵刀與長矛,眼神變得凶狠。
    那是一種積攢了太久,深可見骨的仇恨。
    蘇雲溪徹底愣住了。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為什麽有人會拒絕金子?為什麽“朝廷”這個詞會引來如此巨大的敵意?
    “不滾,就死!”
    張雷下了最後的通牒,他身後眾人齊刷刷上前一步,鋒利的矛尖對準了所有人。
    氣氛,劍拔弩張。
    周婉兒和墨機嚇得連連後退。
    一直沉默如影的墨塵,冷眼看著這一切。
    就在蘇雲溪準備魚死網破時,秦望舒走到了最前麵。
    她製止了所有人。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切。
    掃過那個一臉決絕的青年。
    掃過他身後那些村民。
    他們的站位看似散亂,卻隱隱構成一個防禦陣型,每個人的距離都恰到好處。
    他們手中的武器樣式統一,雖然簡陋,卻顯然是製式裝備。
    他們握著武器的手,虎口處都有著同樣的老繭。
    這不是普通的村落。
    秦望舒心中有了判斷。
    她沒有再費半句口舌。
    她隻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對著一臉殺氣的張雷,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握拳。
    然後,重重地捶在了自己左胸心髒的位置。
    一個標準的大璃軍禮。
    這個突兀的動作,讓張雷和他身後所有村民的表情,瞬間凝固。
    那股衝天的殺氣,如同被巨石截斷的洪流,戛然而止,化為驚疑。
    秦望舒這才開口,聲音平靜。
    “我們不是遊山玩水的權貴。”
    “是逃亡於此的……生還者。”
    她抬起眼,直視著張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請問,這裏可是……薊北軍的轄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