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乃是臨朝稱製過的人物，心中存的是周氏皇朝的存續！怎麽可能因為母子之情坐看大周天下可能陷入覆滅的境地！冠軍侯絕無可能聽陛下調遣！但陛下在北郡之中卻是布置了許多暗棋。”
    常延冷笑一聲，壓低聲音道。
    “所以接下來陛下定然會對鐵鉉動手！但鐵鉉若是身死，那突厥大軍一旦南下，這天下豈不是大亂？”
    謝瑞無忍不住的說道。
    他突然意識到當時謝子瞻帶來話的深意，秦王隻是希望在黑白顛倒，社稷危亡之時，謝家能堅守大義，為這天下萬民，博一線生機。
    看來這不是危言聳聽！
    “可鐵鉉就算死了，但三十萬北軍依然還在！軍中的大將和將軍也不會有事！突厥人想要趁機南下短時間絕不可能！”
    常延極為肯定的說道。
    元武帝行事他極為熟悉，若是沒有足夠的把握和後手，哪怕是心中如何迫切，都不可能動手。
    “吾等這一次損失慘重，接下來便坐山觀虎鬥吧！”
    常延最後沉聲說道。
    他背後的策部可從來沒有算錯過。
    鐵門關內，一名身著青衣的男子立於城樓之上，目光憂鬱地看著北方。
    北風狂暴，卻難以吹動他分毫的信念。
    此人正是鐵鉉，青衫落塵，眉宇間似藏千軍萬馬。
    雖然現在隻是入秋，還沒有到冰雪的季節，但北郡的風依然狂暴無比，一到夜裏更是陰冷交加。
    鐵鉉眉宇閃過一絲憂色，這並非是因為突厥人之故，而是北軍內部傾軋的苗頭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短短半月的事件，麾下不同派係將領和士卒們衝突已經超過了十起，無論他如何彈壓這股風氣始終刹不下去。
    他心中明白，和北郡之中那些豪門世家關係盤根錯節的下屬們，已經在開始試探自己的態度了。
    許多人已經忘記了一開始從軍的初心，在名利的誘惑下，在各種有心的吹捧和奉承下早已變成了他們曾經最討厭的人。
    他們眼中隻有自身利益，再也沒有家國天下之心！
    鐵鉉握緊城樓欄杆，心頭燥火無比。
    這一刻他甚至想徹底拋開北軍，帶著靳冰霜遊曆天下，做一對神仙眷侶！
    可是他終究做不到！因為三十萬北軍看似精銳，但若是失去了軍魂，未必是突厥鐵騎的對手！
    而北軍的軍魂，一直都是他鐵鉉！鎮國大元帥，大周鎮國公！
    “大將軍。”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鐵鉉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
    這世上唯有靳冰霜能悄無聲息地走近他三丈之內，那熟悉的氣息猶如綻開的雪蓮。
    “若我此刻選擇解甲歸田，你可願隨我遠去？”
    鐵鉉沒有轉身，目光依然鎖定北方問了一句。
    “你不會的。鐵家都是忠勇之人，就算是死都會戰到最後一刻……”
    靳冰霜沉默片刻，聲音裏顯得非常堅決。
    鐵鉉轉過身，重重地歎息著。
    “元帥，申家主發來請帖，請您今夜務必前往赴宴！”
    一個恭敬的聲音從鐵鉉身後傳來，鐵鉉神色便淡淡的說道：“程前，你代我赴宴吧！”
    “大元帥，申家乃是北郡豪門，家族門生遍布整個北郡，若沒有申家的配合，我們這些年在抵抗突厥絕無可能上下一心，如此順利！”
    程前低聲勸道。
    “程前，本帥知道申家已經決定將嫡係五小姐下嫁為你的續弦！聽說五小姐的年齡可以做你的女兒了！”
    鐵鉉淡淡的笑了笑，語氣很是輕鬆的說道。
    程前神色一變，正要打算解釋，鐵鉉卻是抬手止住了他。
    “你私人的事情，本帥無權幹涉！但你不要忘記，你的身份是北軍三大副帥之一，而不是一家一族的走狗！”
    鐵鉉這話說得頗重，程前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卻始終沒有低頭。
    身為北軍副帥，程前在整個北郡都可以算得是權勢極重的人物！平日裏聽的都是奉承和吹捧之詞，令他十分受用！
    但在鐵鉉麵前，他隻能和一個孩童般接受鐵鉉的訓斥，這令他產生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元帥，末將也是為了北軍大局著想。申家在北郡根深蒂固，生都會生出許多波折。”
    程前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在這位天下無雙的絕世統帥麵前，無論程前心中如何不舒服，他也隻能受著。
    因為鐵鉉不但是三十萬北軍的領袖，亦是他程前亦師亦友的恩人！
    若是沒有鐵鉉，他程前不過是北軍之中普普通通的校尉，何曾能有如今的風光。
    盡管在北軍副帥的風光一直被鐵鉉的萬丈光芒掩蓋，但在北郡之中，無論是何等身份的人物見到他程前都是恭敬有加，各種奉承。
    “退下吧！我想和冰霜呆一會！”
    鐵鉉淡淡的說道，轉頭看著遠方的盛京閃過失望之色。
    北軍被北郡之內的豪族世家滲透得實在是太厲害了！就連程前這貧民卑賤出身，無數次出生入死之人也漸漸開始蛻變，忘卻了自己初心。
    而軍中許多悍將也漸漸注重享樂，作威作福！鐵鉉心中知道如今的北軍看起來依然還是天下第一強軍，但已經悄然腐朽。
    突厥人攝於他鐵鉉之威名，已經許久沒有對鐵門關發出大規模的征戰！若是哪一日被突厥人窺破虛實，鐵鉉其實並沒有信心能夠守得住鐵門關。
    今夜明月高懸，申家的宴席之上觥籌交錯，正是北郡豪族對北軍將領又一場圍獵。
    而最可怕的是北郡上下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依然覺得北軍還是天下無敵，令突厥人膽寒不前。
    “真是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鐵鉉沒有說話，臉上是悲哀之色。
    “鉉郎！”
    身後的幽香襲來，靳冰霜的嬌軀直接將他抱住，聲音中帶著心疼之意。
    “冰霜，我想要辭去鎮國大元帥之位，你我找一個隱居之地如何？”
    鐵鉉忽然說道。
    這一刻他忽然心生退意，這麽多年來戎馬倥傯，換來的卻是人心潰爛，他覺得自己多年的堅持和守護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