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鳳眸，漂亮又淩厲。
    冷冷掃過來的時候，像是寒冬裏挾裹著碎雪的風，割人的生疼，不敢與之對視。
    鳳眸的瞳孔，原本是黑如點漆，但此時多了一圈翡翠綠的色澤。
    異色眼瞳，令那張本就俊美無儔的臉，多了幾分神秘又冷傲的氣場。
    宛如，不可接近、不可碰觸的天神。
    福安手都在抖：“陛下……”
    他看著那圈異色眼瞳，臉上逐漸浮現悲色。
    皇帝閉眼，幾息後複又睜眼。
    瞳孔那圈翡翠綠淡去，他的鳳眸又恢複了黑沉。
    皇帝冷靜到毫無情緒波動：“朕記得，朕躺在龍床上跟你說，不知小九是否習慣，那之後的事說一遍。”
    福安一五一十說了遍。
    末了，他擰眉嘀咕道：“難怪，老奴那會總覺得陛下有點怪怪的，一言不發還走的很快，來了清思殿不去找殿下，反而在這站了很久。”
    皇帝視線落在白沁雪雕像上，他深深看了眼，隨後旋身離去。
    過了元宵的夜晚，仍舊還是很冷。
    皇帝大氅下隻著了單薄的寢衣，夜風刺骨，碎雪紛飛。
    然，他像是感覺不到寒冷，被夜風一吹，腦子反而更清醒了。
    他的聲音依稀傳來：“福安，給白沁雪塑金身的事，天亮就去安排。”
    “另外，”皇帝聲音和風雪一樣冷，“日後你若察覺朕不對，多喊幾聲或是將朕困在紫宸殿。”
    “若有冒犯，朕恕你無罪。”
    福安惶恐不安：“陛下，咱們跟殿下說吧，興許您和殿下多多呆一塊，那位就安分不出來了。”
    今晚，是荼茶搬去清思殿的第一晚。
    皇帝不考慮：“不能說。”
    他的記憶裏，小九和那傻子親密得很。
    小九在他麵前，熟稔有餘但其實從未真正敞開過心房。
    若是沒有比較，皇帝也許會覺得，現在這樣的相處方式也很好。
    可，他隻是剝離了情感，又不是剝掉了腦子。
    他的小九，並沒有那麽信任他。
    她最信賴的、最喜歡的是那個傻子。
    若是她知曉，大傻和皇帝是同一人……
    皇帝腳步一頓：“別讓她知道。”
    他不想失去小九對大傻的那份喜歡，縱使那份喜歡不是因為他。
    “可是，”福安細思極恐，“那位居然可以驅使陛下的龍體了，陛下您要萬萬保重啊。”
    今晚，還好那位隻是來清思殿看雪貴妃雕像。
    日後他會不會占著陛下的身體，幹出別的事來？
    福安不敢再想，嚇的眼淚花都要出來了。
    “朕會解決，”顯然皇帝也想到了這點，“他因朕而生，必要的時候，朕也會讓他消失。”
    他麵無表情的說出這話，其中的冷靜自持，稍稍安撫住了福安。
    這一切，荼茶一無所知。
    她美美的睡了一覺，隔日辰時，她還在做夢就被燕姑姑搖起來。
    “啊啊啊我再睡會再睡會，”荼茶有起床氣，抱著被衾不撒手，“一刻鍾一刻鍾。”
    燕姑姑無奈：“殿下，今個您該去崇文館上課了。”
    崇文館？
    小崽呆了呆，反應過來蹭的跳下床：“完了完了，元宵那晚皇叔祖提醒我了，說今個第一天就會考試。”
    “啊啊啊啊，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荼茶手忙腳亂，胡亂套上衣服，挎起小包就往外衝。
    “殿下！”燕姑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來得及，一會讓大黃拉你過去。”
    她將荼茶按到妝奩前，清思殿的四位大宮女依次上前來。
    掌管梳妝和衣裙的大宮女上前來：“殿下，奴喚金釵，擅梳妝打扮。”
    她邊說著邊飛快給荼茶梳了個雙丫髻，髻上纏幾圈小珍珠。
    末了，左右對稱斜插粉寶石掐絲的蝴蝶小釵，頗為俏皮活潑。
    金釵還給荼茶搭配了一套，方便書寫的藕色斜襟窄袖小襖，下配霜色馬麵裙，裙擺繡胖乎乎的大黃和大蒼嬉鬧圖。
    這種Q圖是獬豸畫了送小崽的，她很喜歡就給繡娘作樣了。
    這廂打扮完了，那頭燕姑姑見縫插針，往荼茶嘴裏塞點吃的。
    她指著剩下的三位大宮女說：“管清思殿小膳的叫琥珀，管殿中起居的叫錦繡。”
    “最後那個是要同殿下出行的，福安公公說是從陛下暗衛中調來的，會拳腳好貼身保護殿下，她叫銀冰。”
    四位大宮女，都是皇帝前些日子親自挑選的。
    且銀冰是單獨配的，暗九畢竟是男子，有些場合不好跟著。
    燕姑姑不忘提醒：“琥珀擅藥膳，她還是禦醫院的院正孫女，自幼學醫理，陛下說日後就跟在殿下身邊了。”
    荼茶嘴裏嚼嚼嚼，腮幫子鼓鼓的。
    她依次看過四人，記住四人的名字，點了點頭。
    接著，她衝出清思殿，屈指放嘴裏，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汪汪！
    大黃早準備好了，拖著法拉利飛快跑過來。
    荼茶拽著小包，往上麵一跳。
    她才剛坐穩，大黃蹭的就躥了出去。
    噅唳唳！
    頭頂，大蒼鳴叫著，展開日漸豐盈的雙翅，盤旋著跟上。
    等到法拉利跑的來快沒影了，銀冰不疾不徐紮緊袖口，接著在殿門口腳尖一點，咻的飛身上屋頂，超近路往崇文館的方向跑。
    一陣冷風掠過。
    銀冰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掌揮過去。
    “哼，”冷哼傳來，一身黑衣的暗九出現，“殿下有我保護就夠了。”
    銀冰不看他：“殿下更衣你能跟嗎？殿下日後和貴女們往來，你能跟嗎？”
    暗九：“……”
    銀冰麵無表情：“沒想跟你爭，日後分工我內你外。”
    暗九深深看她一眼：“行。”
    他的身影消失，彼時崇文館在望，荼茶剛下法拉利走進門。
    大黃不能進崇文館，隻好在外頭等著。
    銀冰落地，她也不能進去，遂靠著法拉利一起等。
    她從懷裏摸出兩個肉包，丟給大黃一個，她自己啃一個。
    大黃啃完肉包，大腦袋湊過去，在銀冰麵前露肚皮打滾求摸。
    從來沒這待遇的暗九：“……”
    見色起意的狗東西！
    荼茶火急火燎衝到歸一的小院。
    古茶樹下，空置的條案前，大皇子等人連墨都研好了，隻等著考試。
    五皇子見荼茶來了，趕緊招手拉杌子：“九妹妹快來。”
    荼茶唰的一屁股坐下，大口喘氣。
    五皇子摸出水袋遞過去。
    荼茶也不客氣，噸噸噸喝了幾大口。
    這當，歸一腋下夾著考卷過來了。
    他瞥了幾位皇族一眼：“書本收起來，開課考試，誰要不及格，哼哼。”
    眾人懂的都懂。
    開課考試不及格，那肯定假期裏全玩去了，後麵沒好日子過。
    五皇子拍胸口：“還好，我這幾天臨時抱佛腳，全溫習了一遍。”
    荼茶也不慌，元宵那會皇叔祖提醒她，說了隻考明經一冊的內容。
    昨天一個白天的功夫，她全看一遍了。
    保管這次第一名手到擒來。
    荼茶的自信滿滿，一直維持到考卷發下來。
    她一看題目，眼前一黑，拿筆的手微微顫抖。
    這他媽！
    全是明經二冊的題！
    小崽猛然抬頭，氣鼓鼓的瞪著歸一。
    她恨恨磨牙：“騙子！坑崽！壞祖！”
    歸一挑眉：“有些崽呐，平時努力點，誰能坑的著她？”
    他站荼茶條案前，還嘖嘖兩聲。
    荼茶冷笑：“你報我名字得了。”
    記小本本上！
    她要三天都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