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一大早，荼茶就準備了滿滿一食盒的吃食，還有倆水袋提神的茶水。
    她喊上銀冰，跳上法拉利，匆匆就往六學趕。
    今天是六學招新考試的日子，一共要考兩天，規矩和科舉差不多，隻是更簡化。
    兩天裏不能出考場，就在個小小的隔間裏。
    濟嬰堂那邊是沒法給邊野準備吃食的，荼茶估摸著他自個也沒什麽銀錢。
    故而，前幾天她就讓禦膳房準備了些營養又飽腹的冷食。
    現在天氣還不熱，冷食撐兩天倒也還行。
    荼茶前腳急急忙忙出了宮，後腳福安就收到了消息。
    福安：“陛下，殿下出宮了，今日六學考核，殿下不會很快回來。”
    皇帝點頭，他放下禦筆換下龍袍，先去藥泉沐浴了番。
    兩刻鍾後，南疆聖姑進宮。
    彼時，皇帝已經在龍床上躺好了。
    他黑發鋪陳，長的從床沿垂落到地麵，蜿蜒流瀉，宛如汩汩下淌的清泉。
    皇帝沒有睜眼：“聖姑盡管施為，朕不追究。”
    聖姑眸色微閃：“陛下就不怕我做點什麽？比如下一些讓人盲目聽從的蠱。”
    皇帝緩緩睜眼，鳳眸漆黑幽深。
    他道了句：“聖姑是聰明人。”
    她若真的那麽做，今個就走不出紫宸殿。
    聖姑點頭：“謝陛下的信任。”
    她也就試探一番。
    聖姑拈指，指尖一枚小如白芝麻的小蟲。
    “陛下，”聖姑表情嚴肅，“這蠱叫眠蟲，每個人一生隻能用三次，且必須間隔半年。”
    “一會眠蟲入體，陛下會有強烈睡意，但不要真的睡過去，維持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為佳。”
    “我會言語引導陛下，陛下跟著做就行了。”
    皇帝複又閉上眼。
    小小的眠蟲落入皇帝眉心，下刻眨眼就不見了。
    福安驚異不已。
    幾息後，他就看到皇帝眼瞼下，眼珠子動來動去。
    聖姑開口了：“陛下，你現在在哪？”
    她的聲音壓的低，吐字輕緩舒服，讓人生不起半點抗拒。
    福安大氣不敢出。
    他聽到陛下猶豫半天，竟是回答道：“朕……朕在紫宸殿……”
    聖姑皺眉，狐疑的看向福安。
    福安搖搖頭。
    聖姑繼續問：“陛下在紫宸殿做什麽？”
    皇帝臉上忽然冷漠：“殺人。”
    聖姑：“……”
    聖姑又看向福安。
    你家陛下日常殺人？
    福安麻了，想說什麽又不敢開口。
    聖姑索性說：“陛下可有遺失什麽？您可以在那周圍找找。”
    一般來說，引導到這裏，在眠蟲作用下，對方很快就會找回缺失的記憶。
    然，一刻鍾，兩刻鍾，三刻鍾……
    一直過了半個時辰，龍床上的皇帝都毫無動靜。
    若不是眼瞼下的眼珠一直在動，福安都要懷疑是不是睡著了。
    聖姑喝完一盞茶，又等了一刻鍾。
    她皺眉，壓低嗓音和福安說：“不能再等了，眠蟲每次使用，都不能超過一個時辰，不然眠蟲會進入腦部深處再難誘出，並以人腦為食。”
    福安大驚：“快快，快喚醒陛下。”
    聖姑指尖一點朱砂，再點到皇帝眉心。
    尖銳的指甲，將皇帝皮膚刺出個很小的傷口。
    朱砂一染，皇帝眉心就像是多了鮮紅的觀音痣般。
    紅豔欲滴，讓那張臉俊美的越發奪人心魄。
    聖姑眉頭擰緊：“大聲喚你家陛下，快讓他醒來。”
    福安雙膝一軟，嚇的跪到龍枕前。
    他拚命大喊：“陛下，陛下您快醒醒。”
    如此喊了四五聲，絲毫沒作用。
    聖姑已經感受到眠蟲了，就差最後一點了。
    她當機立斷：“說些他最在意的話。”
    福安張嘴就亂說：“陛下，白博雅造反打進紫宸殿啦！他還搶走了殿下，陛下快醒醒，小殿下在哭著喊爹爹救命。”
    聖姑古怪看他一眼：“……”
    沒點私人恩怨，都造不出這種謠來。
    福安看到皇帝的手動了。
    他神色振奮：“陛下快點醒！小殿下被扛走了，啊啊啊，小殿下被抽屁股啦！慘，太慘了，小殿下太造孽了。”
    “陛下您再不醒，他們就要欺負死您最親最愛的寶寶了。”
    寶寶！
    龍床上的人猛的睜眼。
    瀲灩如翡翠綠寶石的眼瞳，閃過濃烈的殺氣。
    聖姑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唰的就被扣住了。
    龍床上的男人，緩緩坐將起來，一頭烏黑如綢緞的長發，隨著他起身的動作，從發根到發尾，逐漸變成了銀白色。
    銀似霜花，又似一片月華，耀眼極了。
    聖姑愣住。
    皇帝怎麽變了？
    福安眼睛一突，拿拂塵的手抖的跟帕金森似的。
    完了！完了！全完啦！
    大傻冷冷的看向福安：“寶寶？”
    福安還沒想好怎麽答，大傻扭頭看向聖姑。
    “你，”他說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打寶寶？”
    感情福安剛說的話，皇帝沒聽到，一字不落的全被大傻聽去了。
    福安一口氣憋心口，有種村頭大娘，頂著太陽挑了十幾桶水澆菜地，澆完一看，全澆別人地裏去了的無力感。
    “錯了錯了，”福安趕緊解釋，“沒人打殿下，都是奴瞎說的。”
    大傻卻是不信：“寶寶，見寶寶。”
    他現在就要見寶寶！
    福安叫苦不迭，哎喲喂，殿下出宮去六學了，他哪裏變的出人來？
    見不到荼茶，大傻竟然冷笑一聲。
    他迅疾抬手，一把掐住聖姑脖子：“打寶寶！你們打我寶寶！”
    大傻超生氣！
    翡翠綠瞳瞬時幽深，深綠的像月下的深海，叫人心悸不已。
    聖姑呼吸困難：“陛……陛下……”
    福安急成熱鍋上的螞蟻，荼茶是絕對不能喊回來的。
    此前，陛下交代了，這事不能讓殿下知道。
    為此還專門挑了這天，算準了荼茶會出宮給邊野送考。
    “您放手，”老太監顧不得尊卑了，撲過去就扒拉大傻胳膊，“陛下，老奴冒犯了，您趕緊鬆開，這是南疆聖姑，不能殺不能傷。”
    就在福安整個人都吊到皇帝胳膊上，正想再加上一雙腿時。
    殿外——
    “父皇，我回來啦！”
    幼崽稚嫩的小奶音宛如天籟。
    福安感動的淚流滿麵。
    嗚嗚嗚，殿下真菩薩啊！
    隱隱約約，小崽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顯然她去了正殿沒找著人，轉腳就來左偏殿了。
    福安回頭看了看，他已經看到屏風後的小崽了。
    這一刻，到底還是皇帝事前的交代占據了理智高地。
    福安一咬牙，鬆開大傻，撩起龍被就往他頭上蓋。
    不能叫殿下看到！
    一同被蓋住的聖姑：“……”
    茶寶，你爹神經病！
    快救我！救我！救我！
    哪知，大傻眼疾手快，一腳踹出去。
    轟！
    福安連同明黃被衾被踹出去五米遠，撞到了屏風，剛好倒在荼茶腳下。
    小崽：“？？？”
    她不解的抱著龍被的福安，又看看伏在龍床上，臉紅到咳嗽的聖姑。
    荼茶再看福安又看聖姑，又看福安又看聖姑？
    她不確定：“你們，是在玩什麽很新的遊戲嗎？”
    福安和聖姑齊齊看向空空的龍床。
    福安：“！！！”
    聖姑：“！！！”
    人呢？那麽大個白頭發皇帝呢？！
    小崽弱弱舉小手：“我可不可以加入呀？”
    福安起先訕笑，但笑著笑著就笑癲了：“哈哈哈哈，跑了，跑了，他跑啦！”
    聖姑揉著脖子冷笑：“嗬！”
    和談個屁！
    打仗！打仗！回去就打！
    荼茶大霧：“？？？”
    吃菌子了？這麽瘋？
    父皇直接瘋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