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慶典，數百年才有一回。
    帝王當先要祭祀天地，接著告慰列祖列宗。
    流程之複雜，荼茶當初看禮部尚書的奏折就頭大。
    但皇帝沒半點不悅，更沒提簡化流程。
    隻在涉及皇太女的步驟上，皇帝刪減了一些，免得小崽記不住也受不住。
    眼下，皇陵就在眼前，在皇陵的左側多了座外方內圓的三層祭天台。
    慶典重要且盛大，故而專門壘了祭祀天台。
    祭祀天台朝南向，建有三層，第一層台麵圓徑九丈，是為“一九”數，台高五尺七寸。
    第二層台麵直徑有十五丈，是為“三五”數，台高五尺二寸。
    第三層圓徑二十一丈，意為“三七”數，台高五尺。
    三層台麵的圓徑相和，最後就是“九五”之數，象征帝王極數。
    另天台有漢白玉柱、欄環繞，青色琉璃的台麵，六座朝天聳立的欞星石門，正南方三座，東西北各一。
    欞星門外則是外環方牆，方牆聯簷通脊，整個覆藍琉璃瓦，牆身塗朱色，在日光下折射出一圈圈的光暈，是為祥瑞吉兆。
    皇帝帶著荼茶，緩步走向正南的欞星石門。
    四麵的欞星門，皆是六柱三門，柱身雕九龍。
    皇帝和荼茶走最中間的正門，三公九卿走左側門，滿朝文武走右側門。
    單是走到欞星門，荼茶鼻尖就滲出了細密的熱汗。
    太遠了！
    進了欞星門，她一看更遠處的三層祭天台，頓時小臉都黑了。
    腦袋上的旒冠也越發重了，脖子酸的不像自己的。
    她餘光瞥了眼皇帝，見他一臉肅穆，輕鬆的不帶喘氣。
    嫉妒！
    小崽瘋狂嫉妒！
    這體魄她也想要啊！
    皇帝很輕的聲音傳來：“累了？朕牽你走？”
    借著寬大的袖子遮掩，皇帝牽住了小崽的手。
    兩人的衣袖都大，倒也沒人敢多去細看。
    待到上台階時，荼茶剛要抬腳，手上一股力道傳來，她被皇帝帶了上去。
    小崽唰的緊張！
    餘光飛快瞥過左右的朝臣，見沒人發現她適才鬆了口氣。
    祭天台每層台階亦為九數，艾葉青石的台麵，扶欄則是漢白玉的，同樣雕龍紋。
    走完第一層，還有第二層、第三層！
    待站到祭天台最高處，荼茶悄悄吐出口氣。
    她感覺臉上有汗，但不敢擦。
    皇帝自行走到天台最中央，那裏放著塊圓形石板，叫天心石。
    荼茶見皇帝踩上去，他一手背身後，一手置腹前。
    倏地，他轉身單臂用力一擺，唰的一下，寬袖袍披齊飛揚律動。
    有大風乍起，玄色金龍紋的袍披獵獵鼓動作響。
    荼茶被風吹的微微眯眼，台下傳來震耳欲聾的高呼聲。
    “伏願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伏願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伏願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一連三次高呼，震動的雲霄潰散，山林嗡響，鳥群驚飛。
    皇帝昂首：“平身。”
    他的聲音低沉渾厚，經腳下的天心石增幅回蕩，再擴散到四麵八方，當有一呼百應的氣勢。
    荼茶睜大了眼睛，看了看皇帝腳下的天心石。
    後麵的祭祀流程，荼茶看過很多次，已經不太感興趣了。
    她一邊分心聽皇帝念禱文，一邊往祭天台下瞥。
    祭天台高，她能看清下麵，但下麵的人看不清她。
    於是，荼茶就看到——
    三層台下，四麵八方圍觀的一眾百姓裏，總有那麽些眼熟的。
    熊貓一樣的黑眼圈。
    渾身抹紫黑色的紋路，生怕別人看不見，竟光著膀子。
    那個還在往臉上撲香粉的！趕緊住手！
    還有還有，你嘴巴裏銜根大棒骨是幾個意思？
    荼茶麵無表情：“……”
    在外頭，別說是本殿教你們演的！
    她深深閉眼，糟心的扭頭不看了。
    未免誤傷京中百姓，大部分的“髒人”都在皇陵這邊。
    祭天台周圍估摸有幾萬，剩下的全隱在外麵的山林裏。
    天台中央，皇帝已經念完禱文了，正依著流程祭告上天。
    青銅燎爐裏，嗤啦火光衝天。
    黑煙凝而不散，筆直往天上升騰。
    這便是吉兆！
    意味上天收到了皇帝的祭告，也預示會庇護大晉。
    祭告也分三個環節，皇帝為第一個。
    接著是王公宗親，但皇族現在有了皇太女，這一步便落到了荼茶身上。
    最後一個環節，是由禮部尚書主持完成的。
    其中，荼茶的環節皇帝簡化了，她隻需要站到天心石上，跟著禮部尚書念叨幾句，敬幾盞清水便可。
    荼茶從頭到尾做完，很順利沒有出紕漏。
    禮部尚書從她身旁走過，要進行最後的壓軸收尾。
    鐺鐺鐺。
    編鍾長鳴，樂聲肅穆低沉。
    禮部尚書高舉長長的祝文，正仰天高呼：“暮秋九月，祭告山川皇地祗神，厚德載物，願我百姓……”
    呼啦！
    妖風襲來，不知打哪蔓延的細沙，隨妖風席卷祭天台。
    禮部尚書被打斷，風沙迷眼，令他眼睛都睜不開。
    荼茶心頭一動，往台下看去。
    一身黑袍的頭狼十一，混跡在百姓裏，默默的往額頭綁上紅布條。
    昭羲行動了！
    禮部尚書頂著妖風，語速陡然加快，三兩下念完祝文。
    他將手上的祝文丟到鼎爐裏，也不管燒沒燒幹淨，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站到皇帝身後。
    皇帝對第二層的長公主點了點頭。
    嗡！
    長公主現出杏子大的伴生龍玉。
    她掏出一枚古舊的陶塤，塞到江修手裏。
    條件發射的，江修握住陶塤頭頂就浮現出龍玉。
    單是這一個條件反射行為，長公主就花了半個月來教。
    兩枚龍玉甫一出現，起先還安靜的百姓立刻就就躁動了。
    而今日特殊，也不知是不是影響了長公主的心情。
    母子倆人的龍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靠近、旋轉、上升。
    嗡嗡嗡。
    相同頻率顫動的聲音傳出去。
    兩枚龍玉同時濛光大漲，隱有空靈的編鍾仙音。
    ——龍玉共鳴！
    這就是皇族的龍玉共鳴！
    現場，所有人都激動了。
    “啊啊啊啊啊，有生之年！有生之年我看到龍玉共鳴啦！”
    “好激動！不行我多看一眼就要暈了。”
    “載入史冊！皇族龍玉共鳴當載入史冊！今日當載入史冊！”
    ……
    嗡嗡嗡嗡。
    更多的輕微嗡鳴聲響起。
    歸一、無道、獬豸等人按輩分，先後也放出了龍玉。
    奏樂聲逐漸激昂，禮部尚書激動的滿臉通紅。
    他站到天心石上，慷慨陳詞的說：“昔，始帝順應天時，臨授天命，遂起兵於鹿野。”
    “帝有感而夢，待夢醒之，得見神石從天而降。”
    “石身熊熊焰火，落地化為兩團青光。”
    “帝起身探之，青光入帝眉心，遂化為龍玉。
    “自此，攜龍玉降生者，為大晉皇族……”
    ……
    這段故事荼茶聽歸一講過，是說始皇帝得到龍玉的過程。
    禮部尚書應和著樂聲鼓點，講的聲情並茂。
    又兼現出龍玉的歸一等人，在第二層緩慢走上一圈，好叫所有人都能看到皇族的龍玉。
    大晉八百餘年，禮部尚書說完始皇帝的故事，接著唱頌曆史上出色皇族的豐功偉績。
    全場氣氛逐漸推向高潮，看到這幕的任何一個人，心裏都不禁湧現出對皇族的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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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止戈走在最後，他原本不太想現出龍玉。
    畢竟，他的龍玉隻剩指甲蓋大小了。
    可乍一看歸一的金元寶狀龍玉。
    無道的八卦球龍玉，唯有獬豸的龍玉多少正常些。
    姬止戈雖滿腹狐疑，但挺胸抬頭，大大方方現出自己的龍玉。
    他的龍玉雖小，好歹還是龍玉的模樣。
    一眾皇族腦袋上都懸浮著大小不一、形狀不一的伴生龍玉。
    大家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
    懂了，都被小崽搓來搓去過。
    除了姬止戈！
    幾人不約而同嫌棄的瞥姬止戈一眼，接著齊齊看向皇帝。
    皇帝冷著臉，絲毫沒有要現出龍玉的意思。
    他緩步到荼茶麵前，牽起她的手就要往台下去。
    歸一等人：“……”
    觀禮的百姓才不管那麽多，隻要有皇族龍玉共鳴可看，才不在意是哪位皇族的！
    雖然，皇太女殿下沒有龍玉，看不到她和陛下的龍玉共鳴吉兆，頗為遺憾。
    可這也不能怪殿下啊！
    要怪就怪那個假貨昭羲！
    不光百姓們這樣想，便是滿朝文武也是如此想法。
    “無恥小賊！要是殿下龍玉尚在，定能和陛下血脈共鳴！”
    “我曾聽聞，血脈越是接近的皇族，共鳴時還會引發天地吉兆。”
    “殿下和陛下僅長相就如此相似，不敢想血脈有多接近，共鳴得有多驚人。”
    “竊賊昭羲母女不得好死！”
    “皇族萬歲！陛下萬歲！殿下千歲！”
    “皇族萬歲！陛下萬歲！殿下千歲！”
    ……
    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驀地傳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父皇不現出龍玉，是在等兒臣共鳴嗎？”
    皇帝抬手示意，眾人霎時噤聲。
    一眾人循著皇帝視線回頭看去。
    欞星門柱頂，昭羲不知何時站在那裏。
    全場安靜了。
    昭羲微笑：“父皇不現出龍玉，是在等兒臣共鳴嗎？”
    所有人：“……”
    呸！小賊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