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臉上有笑意，看不出半點急切。
    然，福安才伸手將油紙包遞過去，唰的一下，下一秒就到了皇帝的手裏。
    福安愣了下，反應過來笑了笑。
    他就說嘛，陛下肯定比誰都著急。
    皇帝飛快打開油紙包，裏麵是兩封一樣厚的回信。
    一封給皇帝的，一封給大傻的。
    大傻又不安分了，立刻就要出來。
    皇帝不允：“朕先看！”
    他喝了聲，鴉色鳳眸泛出點點翡翠綠的芒光，並且眼瞳逐漸呈現非人的豎態。
    皇帝已經拆開了自己那封信，飛快的掃視。
    他低喝道：“小寶在信上說，會在大年三十那天到京，等小寶回來，朕讓一天給你。”
    為了能先看完回信，皇帝不惜出讓利益。
    也不知道大傻說了什麽，福安就見皇帝臉上閃過怒容。
    皇帝深呼吸，壓製了怒意後道：“僅此一次，今年的大年初一，讓你出來陪小寶過生辰。”
    福安訝然，皇帝竟然同意了？
    緩緩的，皇帝眼瞳中的綠芒退卻，鳳眸又是如古井般幽深如許。
    這會，皇帝總算能安心看回信了。
    尋常看奏折十行一目，分分鍾能看好幾本，還帶批閱完的。
    可眼下，對於荼茶的回信，薄薄的一張他就能看老半天。
    福安去熱了兩三次茶壺裏的茶水，皇帝適才看完。
    他心情很好，這一高興，頓時就感覺到腹中饑餓。
    “福安，給朕傳膳。”他站起身，舍不得放下回信，遂帶著重複看起來。
    福安也高興，響亮的應了聲，讓小宮女們將溫熱的飯菜擺上。
    膳桌旁，皇帝邊用邊看。
    “福安你看看這句，小寶說南疆多菌子，有人吃了菌子中毒，出現幻覺了能看到很多有意思的小人。”
    “還有這句，小寶說不日到京城，給朕準備了禮物。”
    “這孩子出去又不是遊山玩水，雲城開荒多艱苦呢，她還給朕帶什麽禮物。”
    “瞅瞅，大孝崽，打小就十分孝順。”
    ……
    福安附和接話，三句就兩句在捧哏。
    忽的，皇帝話鋒一轉：“算了，跟你說這些你又不懂，畢竟你都生不出孩子了。”
    福安笑容一僵：“？？？”
    皇帝寶貝的疊好回信：“福安呐，日後你要從旁支過繼子嗣，朕幫你掌掌眼。”
    “你這腦子出宮就要被人騙光家產的。”
    福安懵：“？？？”
    喂喂喂，炫耀就炫耀，怎麽還帶人身攻擊的？
    皇帝：“你看看朕生的崽，小寶多聰明多優秀，還這麽孝順。”
    “哎，便是朕給你掌眼，這世上也找不出比小寶更孝順的了。”
    福安抄著手，翻了個白眼，不接話了。
    皇帝膳還沒用完，大傻又在鬧了。
    這會皇帝心情好，他也不計較。
    “行，朕幫你看。”皇帝一口答應。
    他拿起大傻那封，慢條斯理的看起來。
    隻要皇帝允許，大傻可以透過他的眼睛，很清楚的看到回信。
    大傻這封回信，字句風格偏口水話一些，經常還有惡心心的疊詞。
    皇帝看的皺眉：“皇叔的駢句白教了，這句更是寫法錯誤。”
    “回來了讓小寶繼續上學去，跟皇叔說好好教教她這個。”
    他這裏指指那裏點點，將大傻這封信拉踩的一無是處。
    大傻很不高興！
    他看完了信，直接就沒動靜了。
    皇帝輕哼一聲，將大傻的信放一邊，又摸出自己的信來看。
    看來看去，他還是認為自己這封回信順眼。
    遣詞造句，駢文對照，頗有字句工整之美。
    他自己欣賞完還不算，又問福安：“你來說哪個更好。”
    福安一眼都不看：“回陛下，老奴是無根之人，生不出崽也做不出學問。”
    “奴還蠢笨眼瞎，出宮就要被騙的，品不出好歹來。”
    他這話說得尖聲尖氣，又陰陽怪氣。
    皇帝：“……”
    怎麽還越老越小心眼了？
    晚些時候，長公主進宮來。
    她一身靛藍衣裙，寬袖掐腰的小襖，下配百褶裙。
    最奇特的是，小襖和百褶裙的暗紋，竟是十分有南疆風情的蠱蟲紋。
    各種帶祥瑞的蠱蟲栩栩如生，隨著走動裙擺蕩漾，似是活過來了。
    長公主甫一進殿，寬袖往後一擺，一個轉身輕旋，裙擺高高揚起。
    接著，她落座後，翹著小指有意無意的撫過頭上的亮閃閃的銀冠。
    這銀冠也是參考了南疆的樣式，結合大晉當下的主流審美，取長補短打造出來的。
    冠變小了，可以依著發髻固定。
    總歸，走起路來叮咚作響，好看的很。
    長公主見皇帝沒反應，又輕咳一聲，換了個角度，重新翹指撫鬢角。
    終於，在她輕咳第五聲時，皇帝從奏折裏抬起頭來。
    他皺眉：“皇姐嗓子不舒服？福安去宣禦醫。”
    長公主表情跟吞了蒼蠅般。
    她沒好氣的拂袖：“陛下看我今日，可有什麽不同？”
    聞言，皇帝當真仔細打量她。
    於是，長公主坐的更端莊了。
    半晌後，皇帝來了句：“皇姐今日臉有些白，可是天冷受寒了？”
    長公主氣的自個猛掐人中：“你懂什麽！我臉白是抹的脂粉，小寶專門從南疆給我配回來的新脂粉！”
    說完這句，她百般嫌棄：“誰能跟陛下一樣，拿脂粉作畫還嫌粉太細、色太濃。”
    哼！
    幼年那會，皇帝偷拿長公主的脂粉，全用來作畫了，用完之後還叨叨不好用。
    氣的長公主把人按地上，邊哭邊揍他。
    皇帝：“……”
    這當，歸一也來了。
    他進殿就摸出本古籍，封皮幾個燙金大字。
    《薑氏王朝不為人知的皇室秘辛》
    歸一興致勃勃：“陛下快看，小寶送我的前朝古籍，全都是絕版，這樣的還有好幾車。”
    看不完，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皇帝：“？？？”
    像是約好了，無道和獬豸也聯袂而來。
    兩人手裏各自晃著個黃皮小葫蘆，依稀能聽見蠱蟲的簌簌爬動聲。
    無道：“陛下，看小寶送的蠱蟲，這蟲子叫啥冰蠶，說常年佩服有凝神靜氣的功效。”
    “嗨呀，”他樂的拍大腿，“陛下你是不知道，我戴著這蟲子，畫起符來嗖嗖快。”
    獬豸也揚著自己那葫蘆：“我的這個叫真話蠱，讓人吃了問啥說啥，小寶果然想著我，這蠱跟我絕配。”
    皇帝沉默了：“……”
    不過，他又想還好，至少姬止戈沒進宮……
    “哈哈哈哈，”姬止戈憋不住的大笑，一路從宮外傳到紫宸殿，“陛下，快看小寶讓人送來的……”
    他三步並兩步，挾裹著風雪進殿。
    錚錚！
    他平舉手上的寶石彎刀，鏗的拔刀出鞘。
    姬止戈恨不得打一場：“陛下，來咱們打一場活動活動。”
    皇帝的目光，緩緩的從殿中每個人身上掠過。
    冷的簌簌掉冰渣。
    接著，眾人就見他勾起薄唇：“嗬。”
    下一秒——
    嘭！
    皇帝放大傻，直接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