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
    “我們家……就這麽點錢嗎？”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以為，至少有四五百萬的。”
    “你做夢！你吃的好用的好那是因為我和你媽把最好的都給你了。”蘇父的怒火徹底壓不住了，聲音大到在客廳裏嗡嗡作響，
    “蘇心悅！你找一個跟我們家毫不相幹的人，又是要花錢給他治病，又是要免費給他生孩子，你是有多賤！”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指著女兒的手指都在發抖。
    “你是要把我和你媽攢了一輩子的養老錢，全都搭進去才甘心嗎！”
    “可是他救過我！”蘇心悅崩潰地大喊，這是她唯一的理由，也是她最後的防線。
    “救過你！”蘇父重複著這三個字，臉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救過你，你就打算把我們一家子的心血和你自己的一輩子都搭進去？”
    “古時候人家說報恩，最多也就是以身相許！你倒好，你這不光是以身相許，還準備傾家蕩產地往裏送！”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心悅的辯解蒼白無力。
    “但你做的就是這個意思！”蘇父上前一步，逼近她，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失望和痛心，“你把好好的一個家糟蹋沒了，現在還想把我和你媽的老底也給掀了！”
    他看著女兒那張淚流滿麵的臉，隻覺得一股邪火直衝腦門。
    “我感覺你腦子裏是進了屎，才會做出這種吃裏爬外的事來！”
    “你……你說我腦子裏進了屎？”
    蘇心悅難以置信地重複著這句話，聲音裏全是破碎的委屈。
    她可以接受父親的怒火，可以接受他的不理解，但她無法接受這樣粗鄙而傷人的侮辱。
    這是她的親生父親啊。
    “難道不是嗎？”蘇父粗重地喘息，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她，仿佛要將她看穿。“正常人誰會幹出這種蠢事！把自己的前程，把父母的養老錢，拿去填一個無底洞！”
    “我沒有！我隻是想報恩！”蘇心悅尖叫著反駁，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報恩？有你這麽報恩的嗎？”蘇父的音量又一次拔高，他感覺自己的血壓明顯都在飆升。
    然後一陣眩暈，蘇父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客廳裏那盞明亮的水晶燈，在他倒下的瞬間，仿佛也失去了光彩。
    “砰”的一聲悶響，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蘇心悅的心上。
    時間凝固了。
    蘇心悅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視野裏隻剩下父親倒在地上的身影，和他那雙依舊圓睜著，充滿痛苦和失望的眼睛。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終於衝破了喉嚨，但那聲音聽起來如此陌生，仿佛來自另一個人。
    蘇母聽到聲音從廚房裏衝了出來，臉上還帶著被爭吵聲驚擾的茫然。
    “老蘇！你怎麽了！”
    當看到倒在地上的丈夫時，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瘋了一樣撲過去。
    “老蘇！你醒醒！你別嚇我！”
    蘇心悅的腦子一片空白，四肢僵硬得不聽使喚。
    “還愣著幹什麽！叫救護車！快叫120！”蘇母回過頭，衝著失魂落魄的女兒嘶吼，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
    蘇心悅像是被這一聲吼驚醒的木偶，渾身劇烈地一抖，手忙腳亂地摸索著手機。
    屏幕解鎖了好幾次才成功，她的手指抖得連數字都按不準。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報著地址。
    等待救護車的每一秒鍾，都像在油鍋裏煎熬。
    蘇母跪在地上，不斷地給丈夫掐著人中，淚水糊了滿臉，嘴裏不停地念叨著：“老蘇，你撐住，你千萬不能有事……”
    蘇心悅站在一旁，想靠近，又不敢。
    她看著母親絕望的側臉，看著父親毫無生氣的麵容，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
    醫院走廊裏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又嗆人。
    搶救室的紅燈亮著，像一隻噬人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蘇心悅。
    蘇母靠在牆上，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目光空洞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蘇心悅就站在母親不遠處，不敢坐下，也不敢離開。
    她身上還穿著居家的棉布裙子，在這深秋的夜裏，單薄得可笑。
    走廊裏的冷風吹過，她卻感覺不到冷，因為她的心比這風更冷，更空。
    終於，搶救室的門開了。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
    蘇母立刻彈了起來，踉蹌著衝過去，“醫生！我先生他怎麽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神情嚴肅：“病人是突發性高血壓導致的心腦血管問題，幸好送來得及時，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但是需要馬上住院觀察，後續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明白嗎？”
    “明白，明白！”蘇母連連點頭，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蘇心“悅扶住了她。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
    蘇母語無倫次地道著謝。
    醫生點點頭，又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蘇心悅，便轉身離開了。
    護士們推著病床出來，蘇父躺在上麵，戴著氧氣麵罩，雙眼緊閉。
    蘇母緊緊跟著病床，寸步不離。
    蘇心悅也想跟上去，卻被母親一個冰冷的眼神製止了。
    在辦完住院手續的間隙，蘇母把蘇心悅叫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
    她沒有像蘇父那樣怒吼，也沒有哭，隻是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那份平靜比任何狂風暴雨都更讓人窒息。
    “你爸這輩子，沒生過這麽大的氣。”
    蘇母的聲音很輕，很啞，像是從砂紙上磨過一樣。
    “蘇心悅，你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