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吸了吸鼻子，把手機懟到丈夫臉上：“你看，人家都說兒子是給別人家養的，養大了就忘了娘了！”
    丈夫哭笑不得：“那……那咱爭取生個女兒？女兒貼心？”
    女孩眼淚掉得更凶了：“女兒要嫁人的！我一想到她以後要在別人家受委屈，我就……”
    蘇心悅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對小夫妻齊齊看向她。
    蘇心悅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輕聲說：“我剛剛……也差點哭了。”
    女孩像是找到了知音，立刻湊過來：“是吧是吧！就控製不住！我老公還說我矯情，說我激素水平不穩定。”
    “我沒說你矯情，”她丈夫一臉冤枉，“我就是覺得你這愁得也太遠了點，咱孩子的影兒都還沒看見呢。”
    “誰說沒看見？”女孩立刻從包裏掏出一張B超單，獻寶似的展開，“你看，醫生說這是孕囊！雖然現在像個茄子，但以後就能長成個人！”
    蘇心悅看著那張和自己手裏差不多的黑白照片，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戳了一下。
    她也展開自己的那張：“我的像個小土豆。”
    兩個女人頭碰頭，對著兩張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研究得津津有味，仿佛在鑒賞什麽世界名畫。
    一旁的丈夫被徹底晾在一邊，隻能抓耳撓腮，最後認命地去給自家女王大人排隊買酸奶了。
    “你老公對你真好。”蘇心悅由衷地說。
    “好什麽呀，”女孩嘴上抱怨，眼裏卻全是笑意，“瞎緊張。我吐一口，他恨不得把膽汁都替我吐出來，戲比我還足。對了，你家那位呢？怎麽讓你一個人來？”
    這個問題，再一次讓她破防，可是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傷心處。
    所以她隻是平靜地撫摸著那張B超單，語氣淡得像在說一件別人的事：“他今天在上班，公司有事走不開。”
    女孩聽了她的解釋，果然一臉“我懂”的表情，甚至還帶了點過來人的優越感：
    “上班好啊，上班有錢，不像我老公，非要跟過來，我讓他別來，他偏不聽，說什麽產檢又不是天天有，一個月就這麽一次，他也得了解了解寶寶的發育情況嘛。”
    這話輕飄飄的，像一根羽毛，卻在蘇心悅心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凡爾賽，她是在跟我炫耀嗎？
    她心裏無聲地想著。錢？她有自己的公司，現在不是很缺錢，她缺的，是他這個人，是他這份心。
    她垂下眼簾，看著自己報告單上那個小小的“土豆”，指尖的溫度似乎都涼了半分。
    她沒有再接話，隻是聽著身邊的女孩繼續甜蜜地抱怨。
    “你是不知道，他現在魔怔了。買了十幾本育兒書，什麽《懷孕聖經》《天才寶寶養成計劃》，天天晚上逼著我學習，還要抽查提問。
    我說不過是懷個孕，搞得像要考研一樣。”女孩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眉眼彎彎，全是藏不住的幸福。
    “還有還有，他下載了七八個APP，每天對著提醒事項給我安排食譜，早上吃什麽，中午吃什麽，精確到克。
    我昨天就多吃了一口冰淇淋，他那個表情，跟天塌下來一樣，拉著我念叨了半小時，說孕婦不能貪涼。”
    蘇心悅靜靜地聽著，像在聽一個遙遠國度的奇聞異事。那些她本該經曆的，屬於孕婦的“甜蜜負擔”，
    此刻全由另一個女人繪聲繪色地講給她聽，每一個字都像在提醒她的匱乏。
    突然廣播聲音傳來了。“蘇心悅！23號，蘇心悅！”
    護士的喊聲像一道驚雷，將她從自己的思緒裏劈了出來。
    “到我了。”她站起身。
    “加油呀！”旁邊的女孩對她揮了揮拳頭，笑得燦爛，“咱們的‘小土豆’和‘小茄子’都要好好的！”
    “嗯。”蘇心悅點點頭，回了她一個淺淡的微笑，轉身走向那扇緊閉的診室門。
    這短暫的“戰友情”，像一杯溫水，暖了暖她冰涼的指尖。
    診室裏，林醫生一如既往地幹練。她接過蘇心悅遞上的一遝單子，目光飛快地在上麵掃過。
    蘇心悅屏住呼吸，感覺自己又變回了那個等待宣判的學生。
    林醫生的手指在報告單上輕輕敲了敲，像是在法庭上敲響的驚堂木。蘇心悅的心也跟著那節奏，一下一下，懸在半空。
    “從B超和各項指標看，寶寶發育得不錯，孕酮和HCG的數值都很好。”林醫生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平靜而專業，
    “現在三個月了，早孕反應也該慢慢過去了，接下來是關鍵的營養期，要吃好一點，多樣化一些。”
    蘇心悅緊繃的肩膀終於塌了下來，那口屏住的氣，也悄無聲息地吐了出去。她點點頭，像個認真聽講的學生：“好，我記下了。”
    “嗯。”林醫生應了一聲，視線卻沒離開她的臉，反而多停留了幾秒。
    目光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似乎想剖開她平靜的表象，看看底下藏著什麽。
    “不過，有幾個指標稍微有點異常。”林醫生把報告轉向她，“你最近……情緒波動是不是比較大？壓力很大嗎？”
    蘇心悅的心猛地一沉。她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
    “沒有啊，”她下意識地否認，聲音卻有些發虛，“可能……就是懷孕了，有點緊張。”
    林醫生沒說話，隻是把另一份血液檢查報告推到她麵前，指尖點在一個不起眼的數據上。
    “這個數值，通常和長期精神緊張、睡眠質量差有關。
    蘇小姐，懷孕不是一個人的事，母親的心情會直接影響胎兒的發育。你得學會放鬆，保持心態良好。”
    每一句都說中了。她最近幾乎夜夜失眠，白日裏也時常心慌意亂，像一艘找不到港口的船。
    “我會注意的。”蘇心悅垂下眼，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還有一件事。”林醫生的語氣忽然嚴肅了幾分，像是在宣布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你的肝功能指標有點輕微異常，結合其他幾項數據看……你最近是不是喝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