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悅看得目不轉睛，把他的每個動作都刻在腦子裏。她知道王師傅是刀子嘴豆腐心，這幾天下來，雖然沒少挨罵，但也實實在在地學到了東西。
    “自己來！”王師傅把刀柄往她手裏一塞，又扭頭去照看他的灶火了。
    蘇心悅深吸一口氣，學著他的樣子弓起手，小心翼翼地開始切。刀刃磕在案板上，發出笨拙而執著的“篤、篤”聲。
    一開始還是有粗有細，但慢慢地，她找到了一點感覺。
    汗水順著額角滑下，流進眼睛裏，有些刺痛。後廚的油煙熏得她喉嚨發幹，站了幾個小時的腿也開始發酸。
    忙起來的時候，她腦子裏根本沒有空間去想林更近那張冷漠的臉，所有的心神都被手裏的菜和王師傅的吼聲占據。
    這樣也好。
    她甩甩頭，將一縷粘在臉頰上的濕發撥開，繼續和那堆土豆絲戰鬥。
    她想象著，有一天，她能做出一盤酸辣爽脆的土豆絲，讓林更近，還有他的父母，都嚐嚐她的手藝。
    這想法有點傻，卻像一簇小火苗，在她疲憊的身體裏提供著源源不斷的熱量。
    一直忙到晚上九點，飯莊打烊，她才得以脫身。
    夜風帶著鄉野的涼意，吹在身上，讓她滾熱的皮膚感到一陣舒適。她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一步步挪回那間簡陋的出租屋。
    一擰開門，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清冷和寂靜。房間很小，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就是全部。這種空蕩蕩的感覺，在疲憊感的襯托下，被放大了數倍。
    她把包隨手一扔，整個人就陷進了床上，一動也不想動。骨頭縫裏都透著酸軟，眼皮重得像是粘在了一起。就這麽睡過去吧，她想，什麽都不要管了。
    可腦海裏剛浮現出這個念頭，林更近那句“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就自動彈了出來，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在她最鬆懈的神經上。
    不行。
    她猛地坐起身，眼神裏的混沌瞬間被驅散。
    那個劉佳佳，此刻可能正在林家，陪著林更近的父母看電視，或者在幫著做家務，享受著她夢寐以求的溫情。
    而她蘇心悅，如果就這麽躺下，那跟認輸有什麽區別？
    她咬著牙，從床上爬起來，走進狹小的衛生間。熱水兜頭淋下，衝刷著一身的油煙味和疲憊。
    肌肉的酸痛在水流的衝擊下似乎緩解了一些，混沌的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洗完澡，她沒有立刻去睡，而是把今天換下的衣服泡在盆裏，倒上洗衣粉，一件一件地搓洗起來。
    以前這些事都有保姆代勞，她連洗衣機怎麽用都弄不明白。現在，她笨拙地搓著衣領和袖口，手上的皮膚被洗衣粉泡得有些發皺。
    水聲嘩啦啦地響著，在這寂靜的夜晚裏格外清晰。她看著盆裏泛起的泡沫，心裏卻異常平靜。
    這些瑣碎的、辛苦的、曾經她不屑一顧的勞動，此刻卻像一種修行，磨掉了她身上最後一絲浮躁的嬌氣。
    等她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窗前，房間裏已經彌漫開一股幹淨的皂角香。她這才重新回到床上。身體依然疲憊，但精神上卻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這一覺睡得很沉，連個夢都沒有。
    第二天醒來，是被窗外透過來的刺眼陽光晃醒的。她摸過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著“8:05”。
    “糟了！”
    她驚得一下坐起來，宿醉般的頭痛和全身的酸軟讓她差點又倒回去。
    她計劃的是早起去鎮上最大的超市采購，然後趕緊去林家拜訪一下，現在這個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得加緊速度了。
    她拖著還在抗議的身體，以最快的速度衝進衛生間洗漱。鏡子裏的女人臉色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今天，是她反攻計劃的第一步，絕對不能搞砸。
    她換上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把頭發利落地紮成一個高馬尾，看起來清爽又幹練。
    這身打扮，和她過去那些名牌裙子相比，簡直樸素到了塵埃裏，卻讓她感覺更自在，也更像一個準備去“戰鬥”的士兵。
    臨出門前，她打開錢包，看著那張銀行卡。裏麵有一萬塊錢，是她母親帶著警告和無奈給她的“軍費”，也是她目前全部的底氣。
    她盤算著，要買些什麽。林更近的父親愛喝點小酒，可以買兩瓶本地的好酒。
    母親身體似乎不太好，聽林更近以前提過，有點風濕，可以買些適合老年人用的保健品或者保暖的護膝。
    至於吃的，水果、牛奶是必需品，再買點上好的排骨和五花肉，既顯得實在，又能側麵展示一下自己“會過日子”的潛力。
    她甚至想到了那個劉佳佳。她什麽都不知道，但她可以假設。
    一個被林母誇讚的女孩，大概率是溫柔懂事類型的。自己不能硬碰硬，要迂回，要表現出自己的大度和誠意。
    她把購物清單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確保萬無一失。每多想一層，她心裏的底氣就足一分。
    這不再是過去那種憑著一腔熱情和眼淚的胡攪蠻纏，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戰役。她蘇心悅，要用全新的方式，把屬於自己的陣地，一寸一寸地奪回來。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大步走進了清晨燦爛的陽光裏。鎮上的超市，林家的院子，還有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都在等著她。
    鎮子不大，從超市到林家，不過十幾分鍾的路程。但蘇心悅拎著那大包小包，卻覺得這段路漫長得沒有盡頭。
    塑料袋的提手勒進手心，又紅又疼，沉甸甸的重量墜著她的胳膊，每走一步都像是對她體力的嘲諷。
    陽光明晃晃的，曬得她後背滲出一層薄汗，黏在T恤上，有些不舒服。
    她以前從沒幹過這種活。去超市有人推車，回家有人拎東西，她永遠是那個兩手空空、走在最前麵的人。
    林家的院子就在前麵了。一圈半高的磚牆，圍著一個幹淨的整院，虛掩著的鐵藝大門上，幾朵牽牛花正開得熱鬧。
    透過門縫，能看到院子裏曬著的幹辣椒和一小片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菜地。這種充滿了生活氣息的景象，讓她心口一緊，既向往，又膽怯。
    她站在門口，調整了一下呼吸，又換了換手，讓被勒得發紫的手指緩一緩。
    準備好的說辭在腦子裏又過了一遍，她這才抬手，輕輕推開了那扇鐵門。
    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幾隻麻雀在菜地裏啄食，看到人影，撲棱一下就飛走了。
    堂屋的門敞著，電視裏正放著午間的地方新聞，播音員字正腔圓的聲音飄了出來，給這份寂靜添了點人氣。
    她提著東西，一步步走上台階，心跳得像擂鼓。
    客廳裏，一個穿著灰色舊汗衫的男人正靠在藤椅上看電視，正是林更近的父親。他戴著老花鏡，神情專注，似乎沒聽到門口的動靜。
    “叔叔，在看電視啊？”蘇心悅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自然，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阿姨她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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