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謂的愛，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要把人活活勒死在裏麵，然後告訴那個人：你看，我為你付出了整張網，你應該感到幸福。
    “瘋子……”
    劉佳佳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吐出了和林母同款的評價。
    當她聽到林父那句“逼我們報警”時，她心裏竟生出一絲詭異的爽感。
    對，就該這樣。對付這種聽不懂人話的，就別跟她講道理，直接上規則。
    你跟她談感情，她跟你談“公平”；你跟她談“公平”，她跟你談“犧牲”；
    你跟她談未來，她跟你談過去。這天是聊不下去的，不如直接快進到法律程序，省時省力。
    現在，樓下終於安靜了。
    那輛囂張的紅色跑車引擎聲由近及遠，最後消失不見。
    劉佳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在水下憋了半個鍾頭，終於浮上了水麵。
    她將書合上，放在床頭櫃上。房間裏靜悄悄的，能聽到隔壁書房裏沒有任何動靜，也能聽到樓下那死一般的沉寂。
    她光是想象了一下他此刻的心情，就覺得一陣心煩。
    攤上這麽一位前任，簡直就是人生的一場渡劫，而且是那種九九八十一難，打完一關，下一關難度加倍，還不能存檔重來的那種。
    她站起身，走到門邊，猶豫了一下。
    現在下去，合適嗎？會不會像是去看林家的笑話？
    但轉念一想，她現在是林更近的女朋友，是他們選擇和接納的“自己人”。
    家人之間，不就是在這種最狼狽、最難堪的時候，才更需要彼此的支撐嗎？
    再說了，她還真有點餓了。
    早上起來還沒吃，這位蘇小姐就駕臨了。現在這麽一折騰，消耗巨大，不吃點東西補充一下，感覺對不起自己剛剛聽了那麽大一場戲的耳朵。
    對，下去找點吃的。
    這個理由，完美。
    劉佳佳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輕輕地擰開了門把手。
    她走到樓梯口，樓下客廳的景象讓她心裏歎了口氣。
    林母癱坐在沙發上，雙目無神地看著某個虛空的地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林父正拿著一塊抹布，沉默地、一點一點地擦拭著茶幾上被蘇心悅的淚水打濕的地方，動作慢得像是在進行某種肅穆的儀式。
    地上的碎瓷片已經被收拾幹淨了，但空氣裏那種破碎後留下的裂痕，卻仿佛無處不在。
    “叔叔，阿姨。”劉佳佳的聲音很輕，打破了這片死寂。
    林父林母同時回過神，抬頭看向她。他們的眼神裏，還殘留著難以理解的心情。
    但在看到劉佳佳時，那份冰冷的戒備迅速融化了，轉而變成一種複雜的情緒，有歉意，有尷尬，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佳佳啊……”林母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嚇到你了吧？讓你看笑話了。”
    “沒有，阿姨。”劉佳佳走下樓梯，很自然地走到飲水機旁，倒了兩杯溫水，一杯遞給林母，一杯遞給林父。“我就是有點餓了，想下來找點吃的。”
    這個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和這句充滿生活氣息的話，像是一劑暖流，悄無聲息地注入了這個冰冷僵硬的空間。
    林父接過水杯，說了聲“謝謝”，緊繃的肩膀似乎也放鬆了一些。
    劉佳佳拉過一張小凳子，在林母身邊坐下，也不多問，隻是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林母的手背。
    “阿姨，早餐你們都吃完了嗎，沒有的話我去給你盛一碗吧？”
    林母看著她，眼圈一紅，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氣大得驚人。“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她沒說別的，但劉佳佳都懂。
    這一刻，千言萬語，都抵不過這簡簡單單的相處和陪伴。
    林母那句“好孩子”說得又輕又重，像是歎息，又像是某種塵埃落定的確認。
    她握著劉佳佳的手，粗糙的掌心傳來一陣陣戰栗，那是後怕，也是慶幸。
    “阿姨，都過去了。”劉佳佳反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鳥，
    我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粥，給你們也熱一碗吧。人是鐵飯是鋼，天大的事也得填飽肚子再說。”
    她這話半是安慰半是真心，帶著一股子不由分說的生活氣，硬生生把林母從情緒的泥潭裏拽了出來。
    林母怔了怔，隨即鬆開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
    “對，對，看我這腦子。佳佳你坐著，我去，你是客人……”
    “現在還當我是客人啊？”劉佳佳半開玩笑地挑了挑眉，
    “叔叔阿姨，我臉皮厚，早就沒把自己當外人了。你們歇著，我去就行。”
    她說完，也不等二老再推辭，便徑直走向了廚房。
    林父看著劉佳佳的背影，一直緊繃的嘴角，似乎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他轉頭看向妻子，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你看，這才是過日子的人。”
    簡單的一句話，沒有指名道姓，卻像一把錘子，將過去那些荒唐歲月裏的最後一顆釘子，徹底敲進了棺材裏。
    林母的眼淚又差點掉下來，但這次，不是悲傷，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和解脫。
    她點了點頭，沒說話，但那表情分明在說：是啊，我們怎麽現在才明白。
    廚房裏，劉佳佳找到了砂鍋裏溫著的白粥，旁邊還有幾個小菜。
    她挽起袖子，手腳麻利地盛了三碗粥，又把小菜分裝在幾個小碟子裏，端著托盤走了出去。
    她將粥碗一一擺在茶幾上，又把小凳子搬到林母旁邊，自己坐下，拿起勺子，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她吃得不緊不慢，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鬧劇隻是一場與她無關的電影，現在電影散場，到了補充能量的環節。
    她的這種淡然，反而成了最好的鎮定劑。林父林母對視一眼，也默默地端起了碗。
    一碗溫熱的白粥下肚，胃裏暖了，心裏的寒氣似乎也散了不少。
    客廳裏隻有輕微的喝粥聲，沒人說話，但這沉默與剛才的死寂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暴風雨過後的平靜，帶著劫後餘生的安穩，和一絲重新開始的笨拙。
    就在這時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三個人同時停下了動作，齊刷刷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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