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棠綿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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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歡兒在最初的劇痛和失重中發出短促的慘呼,隨即被更猛烈地撞擊剝奪了聲音,隻能被動地承受著翻滾帶來的天旋地轉和無處不在的鈍痛。
    山坡上,一片死寂被驚恐的尖叫撕裂。
    “棠兒!”黎氏的嘶喊破了音,眼前一黑,身體直直向後倒去,被身後的仆婦和包子手忙腳亂地接住。
    “女郎!”包子麵無血色,幾乎是連滾爬帶的就要往坡下衝。
    “快!快救人啊!”王茹芸和李妙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都在抖,死死拉住同樣要往下衝的昭昭。
    “放開我!”昭昭目眥欲裂,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地上,濺起雪泥,“溫歡兒!我定將你碎屍萬段!”
    她掙脫王茹芸的拉扯,不管不顧地尋著稍緩的坡麵往下滑。
    王茹芸嚎啕大哭,和抽泣的李妙一塊,跟著昭昭滑下去。
    其他女眷早已亂作一團,尖叫、哭泣、慌亂的催促交織在一起。
    山坡下,翻滾終於停止。
    一片狼藉的雪地上,兩個人影一動不動地交疊著,厚厚的積雪被砸出一個深坑,四周散落著斷裂的枯枝和崩落的雪塊。
    棠綿壓在溫歡兒身上,她的麵紗在翻滾中不知去向,露出了整張臉。
    那張臉在雪地的映襯下,蒼白得近乎透明,唯有脖頸上那道被簪子劃開的傷口,正緩慢地滲出鮮紅的血珠,順著纖細的頸線蜿蜒而下。
    滴落在身下溫歡兒同樣慘白的臉上和散亂的衣襟上,觸目驚心。
    棠綿緩緩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沒有絲毫痛楚的迷茫。
    她沒有第一時間去看自己頸上的傷口,而是將冰冷的目光投向身下。
    溫歡兒雙目緊閉,額頭被石塊磕破了一大塊,鮮血糊了半張臉,發髻徹底散亂,華麗的衣裙被劃破多處,沾滿了汙泥和雪水。
    她一動不動,隻有極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從唇齒間溢出,整個人狼狽不堪,氣息奄奄。
    棠綿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成功了。
    代價是值得的。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感受著脖頸上傷口的刺痛。
    那是她控製得恰到好處的傷痕,足以成為溫歡兒無法辯駁的罪證。
    棠綿靜靜躺在雪地上,瞧著天空變成了黑夜。
    她無數次想直接殺了溫歡兒,但她知道不行。
    她的目標,是整個溫家。
    遠處傳來了無數人混亂的腳步聲,和叫喚的聲音。
    篝火和火把燃亮了黑夜。
    一道急促的步伐向這裏邁進。
    後來,急促的步伐變成了急促的奔跑。
    “戴姑娘!”
    蕭徹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黑色狐裘的下擺掃過積雪,他幾乎是撲跪在棠綿身邊,手中火把的光焰劇烈跳躍,映亮她頸間那道凝固著暗紅血痕的傷口。
    那張總是蘊著聰慧或狡黠神采的臉,此刻蒼白如雪,雙目緊閉,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
    他蹲下身,將棠綿抱進懷裏。
    他慌了,他從未見過她如此脆弱的一麵。
    從前的她,一直是意氣風發的,但是現在的她,臉色蒼白,脖頸處的血已經凝固,但更顯猙獰。
    蕭徹眼裏是壓抑的悲傷的恨意,他大力將不省人事的溫歡兒推開,溫歡兒像塊破布般滾落在幾步外的雪堆裏。
    他輕輕晃了晃棠綿。
    “戴姑娘,你醒醒!”
    棠綿再睜開時,眼底已換上了虛弱。
    她嚐試著動了動身體,發出一聲壓抑的抽氣聲,仿佛剛剛從巨大的衝擊中緩過神,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蕭徹眸中的慌亂撞進她的眼底,讓她不知所措。
    蕭徹的心狠狠一揪,心疼蔓延。
    “你省些力氣,不要說話了。”
    “我帶你走。”
    他溫柔地將她抱起,一步一步向山外走去,用自己的狐裘裹住她冰冷的身軀,隔絕了凜冽的寒風。
    遠處山坡下,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越來越近,是昭昭帶著幾個膽大的仆婦和護衛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下趕。
    “女郎!”包子哭喊著,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衝在最前麵。
    她一眼就看到了蕭徹懷裏的棠綿,以及那刺目的血跡,眼淚瞬間決堤,“王八蛋溫歡兒!我要殺了她替女郎出氣!”
    “戴姑娘……”昭昭跌跌撞撞地趕來。
    李妙和王茹芸互相攙扶著,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話,隻是死死盯著棠綿頸間的傷,眼中全是駭然與心痛。
    山坡下,被遺忘在冰冷雪地裏的溫歡兒,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費力地睜開腫脹的眼皮。
    額角劇痛。
    四周投射過來無數道冰冷刺骨、充滿震驚與鄙夷的目光。
    那些目光,來自平日裏與她交好的、或隻是點頭之交的女眷們,此刻卻像利刃,將她釘死在恥辱柱上。
    她掙紮著想坐起辯解,卻隻換來一陣劇痛和眩暈,喉嚨裏嗬嗬作響,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完了……
    她腦中一片空白,隻剩下這絕望的兩個字。
    那賤人……戴棠……她竟敢……!
    仆婦們七手八腳試圖去查看溫歡兒狀況。
    蕭徹抱著棠綿,冷漠道:“追風,將這故意謀害戴姑娘性命的賊人,帶下去好好伺候!”
    “是!”
    追風也是憤憤不平。
    小籠哭喊著跪在地上:“不要啊,奴婢求您放女郎一條生路吧!女郎渾身是傷,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求您了,喊個大夫替女郎診治吧……”
    蕭徹笑了:“二品官員之女,謀殺一品太傅之女未遂,你可知這是什麽樣的罪名?怎麽?順天府的大夫不好嗎?專治將死之人。”
    小籠被他說的一哆嗦,隻是哭卻不說話了。
    溫歡兒見狀,暗罵一聲沒用的東西。
    之後眼淚就滾了出來:“蕭將軍河穀如此不分青紅皂白?明明是戴棠……”
    “事到如今,你還要誣賴棠兒?你怎麽這麽惡毒?”
    王茹芸喊出聲。
    李妙緊緊握著拳頭:“你又要誣賴棠兒什麽?逼迫你用簪子刺她?脅迫你抱著她滾落山崖準備毀屍滅跡?還是威脅你去後山找她?”
    李妙字字珠璣,溫歡兒分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