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瀚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回沈重山臉上。
    “沈部長，這不僅僅是通訊技術的革新。這是開啟未來戰爭新紀元大門的鑰匙！是確保我們在下一場大國博弈中立於不敗之地的戰略基石！它撬動的是整個國防形態的根本性躍升！航母是國之重器，但‘塵星’是定義未來戰場規則的權杖！”
    會議室裏陷入了更深的寂靜，沉默仿佛無聲地訴說著一個超越時代的可能。
    “砰！”
    一聲巨響猛地炸開，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聲音的來源是坐在沈重山左手邊第二位，磐石軍事基地的最高指揮官，陳鋒少將。
    這位以鐵血剛硬聞名於軍中的悍將，此刻再也按捺不住胸中奔湧的激流，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紅木桌麵上，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嗡嗡作響，茶水潑濺出杯沿。
    陳鋒“謔”地站起，身姿挺拔如崖邊勁鬆，肩章上的將星在頂燈光線下折射出冷硬的光芒。他那張飽經風霜、棱角分明的臉上，此刻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眼神卻銳利如出鞘的軍刀，帶著一種久經沙場淬煉出的殺氣。
    “王文瀚同誌說得好！但還不夠直白！”陳鋒的聲音洪亮如戰鼓，在密閉的空間裏轟然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徹底驅散了之前技術討論帶來的些許距離感。
    他目光如炬，像兩道探照燈的光柱掃過在場每一位決策者，最後釘在沈重山臉上，帶著一股子軍人特有的近乎蠻橫的坦率。
    “什麽未來戰爭？什麽戰略基石？太文縐縐了！”陳鋒大手一揮，仿佛要劈開眼前的迷霧，“我陳鋒是個粗人，就講最實在的！如果‘塵星’計劃成功，我們的通訊無延遲，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他猛地前傾身體，雙手撐在桌沿，身體像一張拉滿的硬弓，蓄滿了爆炸性的力量。他死死盯著沈重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鋼鐵彈丸。
    “意味著！一旦開戰，敵方航母戰鬥群從進入我們預設打擊圈的第一秒開始。注意，是第一秒！”他豎起一根粗壯的手指，狠狠戳向空氣，“我們部署在千裏之外的反艦導彈、水下潛航器、高超音速武器。所有平台同時接收目標坐標、完成火控解算、再到最終發射，整個過程，將不再有任何‘時間差’！”
    陳鋒的右臂狠狠向下一劈，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氣勢：“十分鍾！沈部長！我陳鋒今天就把話撂這兒！從目標被捕捉鎖定，到那個價值幾百億的鋼鐵棺材帶著它上麵幾千號人沉進太平洋喂魚。整個過程不會超過十分鍾！十分鍾！就是‘塵星’給敵人準備的精確到秒的死亡倒計時！就這十分鍾，買的是敵人的命，買的是我們戰士活下來的機會！買的是國門之外，千裏的安全縱深！您告訴我，值不值？”
    陳鋒的話語如同狂風暴雨，裹挾著硝煙與鐵血的氣息席卷了整個會議室。他描繪的場景過於直接，過於殘酷，及具有衝擊力。
    十分鍾的死亡倒計時，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參會者的心髒上。即便是見慣了風浪的沈重山，眼神也微微收縮了一下，放在桌麵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曲起來。
    會議室裏一片死寂，隻剩下陳鋒因激動而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陳將軍的願景，令人熱血沸騰。”一個略顯圓滑，帶著明顯斟酌意味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陳鋒話語留下的鐵血餘韻。
    坐在沈重山右手邊，主管財政預算的副部長韓維民，雙手十指交叉，輕輕擱在桌麵上，姿態透露出一種審慎的防禦。
    “然而。”韓維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熱血不能替代預算，願景不能填平資金的鴻溝。‘塵星計劃’目前所處的階段，想必各位都很清楚。哪一個不是需要舉國之力，耗費數十年甚至更久去實現？”
    他微微側身，目光掃過科技部代表和王文瀚，語氣加重：“科技部的報告寫得非常詳盡，也足夠坦誠。報告明確指出，以我們目前的基礎材料研發能力和工業製造水平，要跨越這些天塹，保守估計需要十五到二十年的持續高強度投入。這期間每年需要的資金都是一個天文數字，而且絕大部分是純投入，短期內看不到任何實質性回報的可能。”
    韓維民的目光最終落回沈重山身上，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沉重：“沈部長，國防經費是國家的命脈，每一分錢都要用在刀刃上，用在能最快形成戰鬥力的地方。航母、戰機、新型導彈防禦係統。這些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威懾力量。而‘塵星’……”
    他微微搖頭，歎息中充滿了現實的考量。
    “它更像是一個需要傾注數代人心血、賭上國運的‘未來夢想’。在現階段，尤其是在我們麵臨諸多現實安全壓力的當下，將如此巨額且無底洞般的國防預算，押寶在一個‘零延遲通訊’這種看似‘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的領域，我個人認為其風險與收益是嚴重失衡的。這已經超出‘大膽投入’的範疇，近乎……豪賭。” 他最後兩個字說得很輕，卻像冰錐一樣刺入人心。
    “豪賭”二字在肅穆的會議室裏回蕩，帶著財政官員特有的冰冷和務實，像一盆冰水澆在剛剛被陳鋒點燃的火焰上。
    沈重山的眉頭鎖得更緊，他深知韓維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實情。國防預算不是印鈔機，每一筆巨額投入背後都意味著其他項目的削減，意味著現實戰備力量的取舍。
    王文瀚描繪的未來藍圖和陳鋒勾勒的鐵血圖景固然誘人，但“塵星計劃”那深不見底的技術鴻溝和資金黑洞，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壓在決策的天平上，讓“豪賭”的風險顯得無比真實而沉重。
    “況且，國家已經投入10億經費在塵星項目上，可收到的結果僅僅是個殘次品以及構想藍圖？”韓維民的話語中直指玉龍雪山實驗室。“重建實驗室將會是另一個10億的投資。”
    會議室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全息模型幽藍的光無聲流轉，映照著每一張權衡利弊且充滿矛盾的臉龐。
    就在這決策天平即將因現實重壓而徹底傾斜的瞬間，會議室外厚重隔音門的電子鎖，發出了極其輕微的“嘀”聲。聲音微乎其微，卻像一根無形的針瞬間刺破了會議室內凝固的沉悶。
    緊接著在所有人愕然轉頭的注視下，那扇象征著最高決策權限，通常隻會在會議結束後才由秘書開啟的深色實木大門，竟被一隻纖細白皙，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的手，從外麵輕輕推開了。
    一道身影倚著門框，姿態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優雅，卻又奇異地充滿了存在感。
    來人很年輕，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米白色實驗室大褂，柔順的黑色長發隨意地挽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線條優美的頸項。
    她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隻在唇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近乎玩味的弧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像沉靜的湖泊，深處卻仿佛跳動著某種洞悉一切，甚至略帶揶揄的智慧光芒。
    她整個人像一泓突然注入渾濁深潭的清泉，帶著與這間充滿權力與壓力氛圍的會議室格格不入的清新與神秘。
    “看來。”她的聲音清越而略帶慵懶，音量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每一個角落，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好像趕上了一段很精彩的發言？關於‘豪賭’？”
    她的目光掃過韓維民略顯錯愕的臉，最後落在中央那“塵星計劃”的簡報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卻異常明亮的光彩。
    “慕容曉？”沈重山眉頭緊鎖，銳利的目光審視著門口的不速之客，語氣帶著一絲不悅，但更多的是深沉的探究，“這裏是最高戰略決策會議。慕容小姐，有何貴幹？”
    他刻意加重了“慕容”二字，提醒著在場所有人這個姓氏背後所代表的龐然大物。那個紮根於經濟命脈、觸角延伸至全球尖端科技領域的頂尖豪門慕容氏。
    倚著門框的慕容曉聞言，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她並未直接回答沈重山的詰問，反而將目光投向王文瀚，眼神裏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銳利。
    “王文瀚同誌，關於剛才‘塵星’的闡述很精彩。何院士的構想確實大膽而迷人，但星鏈計劃並非何院士提出來的吧。”她的話語清晰流暢，讓王文瀚微微一怔，看向她的眼神中瞬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訝。
    匯報這份報告的人物信息屬於絕密！她怎麽會知道。
    慕容曉似乎很滿意王文瀚的反應，這才慢悠悠地將視線轉回沈重山，姿態依舊鬆弛，但眼神卻變得認真起來。
    “沈部長，韓副部長。打擾在場各位的決策了，實在抱歉。關於‘塵星計劃’，以及你們正在討論的‘星鏈’構想。”她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種舉重若輕的意味，“我個人非常看好。”
    “看好？”韓維民忍不住插話，語氣帶著職業性的謹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質疑，“慕容小姐，這絕非實驗室的小打小鬧或者常規投資。這是動輒需要以十年為單位、百億級資金持續投入的國家級戰略工程！技術風險、時間成本、市場回報遙遙無期……”
    “所以呢？”慕容曉直接打斷了他，聲音依舊清越，卻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鋒芒。
    她站直了身體，不再倚靠門框，緩步走進會議室，高跟鞋踩在厚實的地毯上發出輕微而堅定的悶響。
    她徑直走到巨大的全息星圖投影區域旁，那裏正展示著中國未來構建覆蓋近地軌道的“星鏈”網絡構想圖，無數代表衛星的光點如同璀璨的星辰河流。
    “所以，它就失去了投資的價值？”慕容曉側過頭，看向韓維民，眼神平靜無波，卻讓這位見慣風浪的財政高官心頭莫名一凜。
    “韓副部長，您隻看到了投入的‘巨’和回報的‘遠’。而我看到的是開啟星辰大海征途的‘門票’。”
    她抬起右手，食指輕輕點向星圖中那條代表未來星鏈軌道的璀璨光帶。指尖在離全息投影幾厘米的地方優雅地劃過，隨著她的動作，星圖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局部放大、旋轉，近地軌道上預設的衛星節點變得更加清晰。
    “無延遲的量子通訊網絡。”慕容曉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會議室，“是未來任何大規模、高效率太空探索和開發的‘神經係統’。沒有它，所謂的‘星鏈’，不過是漂浮在軌道上的昂貴鐵疙瘩，彼此隔絕，效能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