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蘇拾卷那一日開講之後，大宣學宮便引燃了諸子百家，蘇拾卷那一日所講的文章，引經據典，字字珠璣，謝明朔特讓人印刷了數萬份，大肆宣揚出去，他可是好好的為儒家出了一回風頭。
    但謝明朔也很快看到了回報，諸子百家的學說繼承人，全都開始進京了，他們帶著自己的學說，帶著自己的理想，走入大宣的政治中心。
    謝明朔知道，這些人未必會去追名逐利，更別提來給他當個官員，但這麽多人，這些人總要有學生的吧，這些學生，總會有進官場的。
    蘇拾卷不給他當官，但他的學生，他學生的學生，總是來能給他謝家的江山當官吧，這不比尋常書生強一些。
    這些人，會成為大宣新的官員，然後重新鑄造一個新的大宣。
    學宮之中氣氛火熱，但學宮之外，寒風一日比一日凜冽， 家境富裕的裹上了厚實的袍子，家境貧寒的隻能拚命裹緊身上的單衣瑟瑟發抖。
    這是神女娘娘降臨大宣之後的第一個冬日。
    冬天預示著什麽？
    薑蕪倒是聽過很流行的一句話，北方人的執念是海，南方人的執念是雪，在不愁溫飽的時代，海和雪，落在人眼中，隻是極好的景色。
    但現在，不行的。
    海鮮，在旁人看來，是個金貴東西，但對生活在海邊的百姓來說，他們冒著極大的風險出海，捕撈海貨，然後換得一點米麵，海鮮對他們而言，其實不是什麽好東西，海鮮對肚子裏有油水的人來說，的確是個金貴的好東西，不過對平民百姓來說，沒有油水，沒有調料的東西，用來填飽肚子都是極空虛的。
    雪也一樣。
    入冬下雪了，文人墨客可以穿著大氅，去尋個賞玩雪景的好地方，然後溫一壺酒，寫幾首風花雪月的詩詞。
    這是所有雪景出現的標配，就連古言小說之中，落雪了之後，大戶人家總要舉辦幾場宴會，便是小門小戶的農家，也能吃飽穿暖的在家裏貓冬。
    但事實上，如果你當真身處這個時代，入冬之後，見到最多的，隻有，死人。
    因為饑寒交迫而死去的人，嚴寒和饑餓對這個時代來說，最無法抵抗的死亡緣由。
    這也是薑蕪需要看到的，以及，可以利用的。
    京城下雪的那天，神女走出神殿，卻也沒有遠走，隻是一步之遙，外麵寒風蕭瑟，退一步，是她偽造出來的溫暖如春，守在外麵的護衛都將自己隱匿了身形，哪怕知道，神女知曉他們的存在，但也不會輕易出現，畢竟神女娘娘便是要賞景，他們這些人在景中，也難免會掃興。
    但今日，已近夜幕深沉了，空中飄落下第一枚雪花的時候，神女踏出神殿的範圍。
    今日天寒，神女娘娘卻依舊穿著輕薄，衣裙被寒風吹的揚起，神女伸手，接住了一枚雪花，然後轉身回去了，好像隻是出來賞了一眼雪景。
    可這雪景，並不好看啊。
    薑蕪轉身的那一瞬，神殿之上也落下了雪，雪花落下，可青竹卻依舊蒼翠，就好像，神女想要賞雪，這天地，便為祂下了一場雪。
    謝明朔批閱了折子，到了回去歇息的時刻才從禦書房中出來，禦書房的地麵鋪設著火道，自是暖和的，走出來之後，才曉得外麵下雪了。
    “下雪了啊。”
    這些時日越發冷了，下雪之後，便真的是一絲熱乎氣都沒有了，謝明朔長歎一聲，神女給的糧種就那麽點，今歲收貨的全都要做種，即便如此，大宣也不夠分的，所以，今年的收成都要當做明年的糧種，誰也不準動，哪怕是這一次北境在打仗，他也隻讓國庫咬牙擠出糧草來。
    他是皇帝，不能逞一時之快，甚至連著糧種的下發，都要有一個詳盡的章程。
    北境那邊的戰事膠著，施靖川的折子也不勤，許久才能來一封，他也不會去催促，他也帶兵打仗過，知道在外征戰的將軍最忌諱別人指手畫腳，尤其是這個別人，還是皇帝，他們不得不聽，可皇帝遠在千裏之外，而戰事瞬息萬變，不過是添亂而已。
    謝明朔沒有做步輦，自個走回去了，現在還沒積雪，宮中的太監宮女也打掃的勤快，雪天路滑，可不好讓貴人摔著了。
    謝明朔沒心思去想這些，他隻憂心忡忡，鄭子君也不曾歇息，點了一盞燈正在等著他，看著謝明朔憂心忡忡的樣子，便知曉是何緣故。
    “陛下不必太過擔心，欽天監不是說，今歲會是個暖冬。”
    “暖冬也是冬啊，照舊是要死人的。”
    平日餓著肚子的人都不少，可除卻冬日之外，總是還能翻騰些吃食出來不是，可冬天不一樣啊，入了冬，手中沒有銀錢，那是真的一點吃食都沒有啊。
    還有寒冷，謝明朔見過太多被凍死的人了。
    一夜而已，入睡前或許還想著，睡著了或許就不冷了，然後就再也不會醒來了。
    “過個兩三年，便好了。”鄭子君隻能這樣開口安慰。
    謝明朔點點頭，“朕知道，但這兩三年，還得死多少人啊？”
    那些糧種，不說產量大的土豆和紅薯，隻說小麥，便能讓百姓家家戶戶都有過冬的糧食了。
    “可陛下未免太過苛責了，一向如此，可如今，隻有咱們有了解決的法子，而非是束手無策。”鄭子君低聲安撫著謝明朔，謝明朔自打生出逐鹿天下的心思之後，便穩妥了許多，但總還是個急性子。
    鄭子君拉過錦被蓋的時候，忽的開口，“陛下，臣妾還不曾正式拜見過神女娘娘，明日，臣妾想去一趟。”
    謝明朔看了鄭子君一眼，張了張嘴，鄭子君卻已經擺擺手，給他掖了掖被角，“臣妾畢竟是大宣的皇後，總還是要去鄭重拜見一次神女娘娘的，陛下就莫操心了，還不知神女娘娘願不願意見臣妾呢。”
    神女娘娘當然要見她，神女可太想見她了，一個一直沒怎麽露麵，但攻略進度漲的卻一點都不慢的攻略目標。
    而且，再不來個人，她就隻能隨意挑個人去“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