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草原上的風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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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不都說完,濃密的眉毛微微揚起:“阿達西,你這是要離開我們草原了嗎?”
    他以為祁明遠這次返回博樂是要回去了。
    祁明遠搖搖頭,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阿不都大哥,我來博樂是要找個人,之後還要回查幹陶勒蓋的。”
    “霍西!”阿不都頓時眉開眼笑,銀耳環隨著他歡快的動作閃閃發亮,“我們博爾塔拉的美景啊,多得就像葡萄架上的瑪瑙子!”
    他拍了拍方向盤,爽快地說:“走,我這就帶你去博樂大巴紮!”
    祁明遠要找的古麗亞,就在博樂大巴紮裏。
    所以,這裏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阿爸,您方才那些話是特意說給女兒聽的嗎?”其其格策馬狂奔,終於在草原高坡上追到哈丹。
    “籲——”哈丹猛地勒緊韁繩,棗紅馬揚起前蹄嘶鳴一聲。
    “其其格!”他的聲音像草原上的冬風般凜冽,粗糙的手指緊緊攥著馬鞭,指節發白,“你當阿爸的眼睛被鷹啄瞎了嗎?”
    “四年前那個漢人巴郎子……他讓烏雲家的姑娘在科古爾琴草原成了笑話!”哈丹的喉結滾動著,像是咽下一口苦酒。
    隨後,他的目光掃過女兒低垂的頭顱,“你可知你的阿媽,就是因為這件事……”
    其其格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嚐到血腥味。
    這些記憶就像草原上的風刀子,一刀一刀剮著她的心。
    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傷疤,是整個烏雲家族抹不去的恥辱,就像敖包上被風撕破的經幡,在眾目睽睽下獵獵作響。
    那些被卷走的嫁妝,阿媽傳下來的銀飾,阿爸親手打的馬鞍,還有……
    “其其格,你自己在長生天下許下的諾言,如今你自己卻不遵守,就不能怪阿爸了!”哈丹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
    “任憑阿爸責罰!”其其格翻身下馬,直挺挺地跪在草地上,繡著雲紋的蒙古袍下擺沾滿了草屑。
    因為,她的腦海裏想到了離世時,還在操心著自己的阿媽。
    正如阿爸所說,草原上的雛鷹總要自己飛翔,烏雲家的女兒,永遠不能丟了蒙古人的骨氣!
    “霍日嘿!”哈丹一聲低喝,手中的馬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響鞭。
    他在鞍上一沉,胯下的馬兒立刻撒開四蹄,在草原上踏出一串飛揚的塵土。
    其其格抹了把臉,隨後利落地翻身上馬。
    她最後望了一眼身後的方向,隨即緊咬下唇,猛地一夾馬腹。
    雪青馬長嘶一聲,如離弦之箭般追著父親的背影而去。
    有些話,她知道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但此刻她也隻能把那番話埋藏在心底了。
    “其其格跟祁明遠真的什麽都沒有?”黃璿皺著眉頭,眼神裏滿是狐疑,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卻帶著掩飾不住的懷疑,
    因為無論是二人的反應,還是說烏雲一家的反應,都有些過於激烈了。
    林玘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碗奶茶,升騰的熱氣在他眼前氤氳開來。
    “按理說應該是沒什麽的,除非……”他的語氣很平靜,說著他停了下來頓像是在斟酌用詞。
    過了好一會兒後,林玘才繼續開口講道:“除非他們私下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交集。”
    話雖這麽說,可她心裏也犯起了嘀咕,要是真像表麵看起來這麽簡單,烏雲家何必反應這麽激烈?
    哈丹大叔那副要吃人的樣子,現在想起來還讓人心裏發毛。
    黃璿放下茶杯,金屬杯底碰在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望著林玘,語氣凝重地提醒道:“”“你還是多注意點吧。你是當初沒看見哈丹大叔當時的表情,那架勢……”
    她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房間裏突然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銅壺裏的奶茶咕嘟咕嘟冒著泡。
    沉默了一會兒,黃璿突然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你真覺得祁明遠會留在草原上?雖說他是個自由職業者,工作地點不受限製,但也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兒吧?你不是說過他跟家裏約好就待一個月嗎?現在算算日子,連一個月都不到了。你就這麽有把握他能留下來?”
    “哈哈……”林玘聽後笑出了聲,他直接反問著黃璿:“這世上哪有什麽絕對的事?你還記不記得剛來的時候,是誰天天嚷著草原條件艱苦,吵著要回城裏去?”
    說著,他的目光落在了黃璿身上,“可現在呢?連留任申請都交上去了。”
    黃璿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支支吾吾的別開了臉。
    “他會不會留下來,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最終要看他自己!”林玘攤了攤手,眼底閃過一絲複雜。
    他自然想祁明遠留下來,但他卻不會主動去提。
    所以,最終隻會看祁明遠自己。
    祁明遠剛踏進博樂大巴紮喧囂的人潮中時,手機突然一震。
    他低頭,屏幕上赫然跳出一條消息:“我下個月要結婚了。如果可以,來喝杯喜酒吧。”
    發件人:其其格。
    祁明遠的指尖瞬間僵在屏幕上方。
    大巴紮嘈雜的吆喝聲、香料氣息、斑斕的織物色彩,在這一刻全部褪成模糊的背景。
    他猛地回神,顫抖著按下通話鍵,將手機緊貼耳畔。
    “嘟——”
    漫長的等待後,機械女聲冰冷地切割著他的耳膜:“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一刻,祁明遠站在異鄉沸騰的陽光下,卻像被扔進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中一般。
    刺眼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卻驅不散那股從心底蔓延而出的寒意。
    他的耳邊嗡嗡作響,大巴紮喧鬧的人聲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冰壁,模糊而遙遠。
    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手機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可這點痛楚卻顯得那麽不真實……
    其其格轉過身來,雙手交疊放在膝前,抬起頭時,那雙杏眼裏盈著草原晨露般的清亮。
    “阿爸,”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勒勒車的車轍一樣穩當,“我曉得了,往後定會收著性子,不再給您添亂了。”
    哈丹大叔粗糙的大手落在女兒頭頂,掌心帶著常年握套馬杆留下的繭子。
    他摩挲著其其格額前細碎的劉海,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早該這般明事理了,這可是你額格其為你,像找走失的羊羔一樣給你尋來的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