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馬鞭難言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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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誰都沒有意識到,在這場對話中,他們的立場已然對調。
    曾經最理性的勸說者如今心急如焚,而往日最感性的人卻冷靜分析。
    漫長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最終被林玘的一聲輕歎打破:“那就,順其自然吧……”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天空中流動的雲,仿佛在那裏能找到答案一樣。
    “巴圖大哥,有什麽事情您就直說吧!”祁明遠此刻已經酷酷冒汗了。
    巴圖黝黑的麵龐上寫滿了糾結,那雙常年與馬匹打交道的粗糙大手不停地摩挲著腰間的馬鞭。
    他的嘴唇顫抖著張了又合,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喉嚨,幾次三番想要開口,最終卻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看著巴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祁明遠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誠懇:“巴圖大哥,您真的不用覺得為難。這些日子多虧您和蘇蘇洛阿媽的照顧,讓我有了落腳的地方。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會盡全力幫您。”
    雖然巴圖始終沒有明說,但祁明遠從他躲閃的眼神、不斷搓動的手指和坐立不安的姿態中,早已讀出了他內心的掙紮。
    這位平日裏豪爽直率的草原漢子,此刻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局促不安,顯然是有求於人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而祁明遠之所以會這麽說,不僅是因為他在巴圖家住了這麽久,還是因為說好了幫蘇蘇洛阿媽賣刺繡,但實際上刺繡也沒有賣出去多少。
    對此,祁明遠也是有一些愧疚感的。
    所以他也是在想著,能不能為蘇蘇洛阿媽還是巴圖做些什麽。
    再結合剛才阿媽欲言又止的神情,現在巴圖這副為難的模樣。
    他也就斷定了,這肯定不是小事。
    祁明遠暗暗攥緊了拳頭,就算再難,他也得盡力把這份人情還上。
    “哎呀,祁作家你可千萬別這麽說!”巴圖黝黑的臉上浮現出急切的神色,粗糙的大手連連擺動,“你能住在我們家,是我們全家的福氣。要不是你幫忙宣傳,阿媽那些刺繡到現在還壓在箱底沒人知道呢!”
    說完這番話,巴圖突然用力咬了咬下唇,古銅色的脖頸上青筋微微凸起。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祁明遠:“祁作家,我……我確實有件事想求你幫忙!”
    聽到巴圖終於說出口,祁明遠感覺胸口那塊壓了許久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他溫和地笑了笑,聲音裏帶著真誠:“巴圖大哥,您太見外了。當初說好要幫蘇蘇洛阿媽賣刺繡,結果卻沒幫上什麽忙,我心裏一直過意不去。您有什麽需要盡管說,我一定盡力而為。
    巴圖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突然變了主意。
    他猛地揚起手中的馬鞭,在空氣中甩出一個清脆的響哨。
    “駕!”隨著一聲吆喝,他胯下的棗紅馬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跑出十幾米遠,他才回過頭來,聲音在風中飄蕩:“祁作家,跟我來!
    祁明遠愣了一瞬,雙腿一夾馬腹,身下的白馬立刻領會了主人的意圖,揚起四蹄追著前方的身影飛奔而去。
    這段時間的草原生活,讓他從一個連馬背都爬不上去的城裏人,變成了能自如駕馭烈馬的騎手。
    這或許可以算作他個人在此收獲的幾件頗具意義的事情之一。
    很快祁明遠就跟上了巴圖,但他也沒有在繼續問下去。
    而是就這麽跟在巴圖身後,等待著他的再次開口,或者說是等著看他要帶自己去什麽地方。
    二十分鍾後,祁明遠的前方出現了零星幾個蒙古包。
    巴圖勒緊韁繩,馬兒的速度緩緩降了下來,而後才再次對祁明遠開口:“祁作家,我想拜托你的事情,就在這裏了。”
    祁明遠微微點頭,目光卻久久停留在那些蒙古包上。
    這片陌生的土地,這些素未謀麵的人,都讓他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原本以為蘇蘇洛阿媽的欲言又止和巴圖的躊躇不決,都是為了他們自家的事。
    但現在看來,事情似乎另有隱情。
    “在開口相求之前,”巴圖摩挲著馬鞭,眼神飄向遠方,“我想先請你聽個故事。聽完之後,您再決定要不要幫我這個忙。”
    “故事?”祁明遠聽後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正合我意,我這人最愛聽故事了。”
    雖然對巴圖這般迂回的做法仍感困惑,但祁明遠並未拒絕。
    更何況,他對這個即將展開的草原故事確實充滿了期待。
    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每一個故事都可能成為他理解這片土地的鑰匙。
    跟在巴圖身邊,祁明遠來到了蒙古包外。
    巴圖利落地翻身下馬,靴子踏在草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朝著最大的那座蒙古包喊道:“阿古拉兄弟,貴客到了!快出來迎一迎!”
    望著眼前的蒙古包,祁明遠一直有一個疑問在心頭縈繞不去。
    無論是巴圖還是阿古拉,這一路走來,他似乎從未見到他們的妻兒。
    記得在黃璿那裏閑聊時,分明聽說巴圖已成家,膝下還有兩個活潑的孩子。
    可自從他來到這裏,就沒有見過她們,也沒有聽人提起過。
    雖然滿肚子疑問,但想到這可能涉及到別人的家事,終究還是把到了嘴邊的問題咽了回去。
    畢竟,草原上的規矩他懂得不多,貿然打聽總歸不太妥當。
    如今的他,早已褪去了前段時間的莽撞,在草原的風霜裏,他終於讀懂了規矩的分量。
    巴圖話音剛落,蒙古包裏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尊貴的客人終於到了!快請進氈房!”
    隻見一個比巴圖還要魁梧的漢子大步走出,古銅色的臉龐上堆滿笑容。
    他右手撫胸行了個禮,粗壯的手臂往蒙古包方向一展:“這毒日頭能把駱駝都曬蔫了,咱們進包裏喝碗冰鎮馬奶酒解解暑!”
    巴圖低聲對祁明遠介紹:“祁作家,這是我堂兄阿古拉……”
    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像是被草原上的露水打濕了,“這次要麻煩您的事……主要是他的……”
    話到一半,巴圖黝黑的臉上浮現出窘迫的神情,手指無意識地搓著馬鞭:“其實……也跟我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