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起來。你現在是越來越熱心腸了。”黃璿把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眼帶笑意地看著祁明遠。
    “在巴圖大哥家住了那麽久，也是該幫巴圖大哥做一些事情。”祁明遠回答道。
    黃璿望著祁明遠，似笑非笑，“你難道就不怕事情沒做成，適得其反？要知道，這個情況我們也知道，你猜為什麽我們沒有去插手？”
    祁明遠聽後，目光詫異地看向黃璿。
    這事兒，他還真不曉得。
    “合計著，你們都知道？所以，你是去過，吃了閉門羹？”祁明遠試探性地問了出來。
    黃璿沒有回答，隻是靜靜注視著他。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已經給出了答案。
    “那為什麽還答應跟我一起來？”祁明遠的聲音裏帶著不解。想到可能麵臨的尷尬場麵，他不禁揉了揉太陽穴。
    “因為……”黃璿突然正色，就連目光都變得堅定起來，“我相信你能做到。而且你提出的方案，我和林玘都覺得可行。”
    祁明遠聽後，卻沉默了下來，望向窗外飛馳而過的草原。
    真的隻是這樣嗎？他總覺得，黃璿的話裏還有未盡的深意。
    班車碾過碎石路的顛簸中，這個問題像一粒種子，悄悄落進他心裏。
    黃璿見祁明遠沉默不語，就又把頭轉了過去目光穿過玻璃，落在遠處起伏的草浪上。
    陽光在她睫毛上跳躍，卻照不進那雙若有所思的眼睛。
    其實，她之所以沒有明說，就是相信祁明遠。
    黃璿的沉默裏藏著一份篤定。
    自祁明遠踏入查幹陶勒蓋的第一天起，她和林玘就見證了這個外鄉人如何一步步走進牧民心裏。
    從最初的戒備疏遠，到如今連最固執的老牧人都願意找他商量事情。
    這份轉變，比任何語言都有說服力。
    在草原上，信任從來不是用嘴說的。
    當牧民們開始自然地找祁明遠幫忙時，就已經把最珍貴的認可，無聲地交到了他手中。
    她現在很期待，祁明遠接下來還能夠給他們帶來什麽驚喜。
    “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幫忙，我最近手頭上的事情太多了。還要幫你寫材料，還要拍攝。另外，我還得寫稿子，這可是我的生計。”祁明遠突然開口，把黃璿拉回了現實。
    黃璿聽後，點了點頭，示意祁明遠繼續說。
    她也想看看，祁明遠想要自己幫忙，指的是什麽。
    “我想讓其其格來幫忙，她懂攝影。可以幫忙直播，你昨天那個提議我覺得很好，你覺得怎麽樣？”祁明遠說完，麵色如常地望著黃璿。
    此刻，他表現出的情緒很平靜。
    平靜得讓黃璿都看不出來，祁明遠此時心中所想的是什麽。
    見黃璿沒有接話，祁明遠則是再次說道：“我想的是，可以培養培養其其格。等我走了以後，她可以幫助大家進行直播。”
    他這話一出口，黃璿瞬間皺起了眉頭。
    祁明遠也察覺到了黃璿的情緒，沒等黃璿開口質問，祁明遠便說道：“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是在這裏工作，你們在這裏也有身份。而我的身份是客人，是遊客，我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所以我想在我離開之前，力所能及地為你們，為大家做一些事情。”
    “放屁，什麽身份？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黃璿氣憤望向了祁明遠，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她沒想到，這家夥居然還要想著跑，她都以為祁明遠會留下來。
    “我不屬於這裏！”祁明遠嘟囔了一句。
    “放屁！”黃璿的聲音陡然拔高，引得車上乘客紛紛側目。她這才意識到失態，咬著牙壓低聲音：“你怎麽不屬於這裏？在這裏你就寫不出來東西了？你一個自由職業者，在哪兒寫不是寫？你……”
    話到這裏，黃璿的聲音戛然而止。
    黃璿的肩膀微微顫抖著，攥緊的拳頭在膝蓋上留下幾道泛白的指印。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是啊，她憑什麽替祁明遠做決定？
    每個人都有選擇去留的自由，就像草原上的雲，從來不會被圍欄束縛。
    而她也無法去替祁明遠做決定，更不可能強行留下他。
    她緩緩鬆開緊握的雙手，掌心裏赫然印著四個月牙形的紅痕。
    “算了，隨你便吧！”黃璿說著轉過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窗外，一隻孤鷹正在天際盤旋，忽高忽低，就像她此刻無處安放的情緒。
    祁明遠望向黃璿緊繃的側臉，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隻化作一聲沉沉的歎息。
    這個決定並非一時興起，昨夜仰望星空時，他就已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與這片草原的羈絆正在悄然生根。
    那些日漸深厚的聯係，像春雨後的草種，一旦發芽就再難拔除。
    他也想過留在草原，可是他以什麽身份，以什麽方式留下呢？
    而且，即便是留下，難道真能在這裏待上一輩子嗎？
    家裏，始終是他現在邁不過去的一道坎。
    所以他才下定決心，要在羈絆更深之前，完成該做的事，然後離開。
    就像牧民轉場那樣，在最好的時節，走向下一個牧場。
    直到班車到站，黃璿都沒再看祁明遠一眼。
    她緊抿著嘴唇走在前麵，腳步踩得石子路哢哢作響。
    因為祁明遠，讓她胸口堵著一團無名火。
    這片草原明明能讓他寫出更好的作品，這裏的牧民都把他當成了自己人，這裏更是能夠治愈他的心病，他為什麽非要離開？
    回到湖北之後呢？是不是又要開始盤算下一次“逃離”？
    這些話在舌尖打轉，最終被她狠狠咽了回去。
    感受到祁明遠跟了上來，她故意加快腳步，陽光透過車站玻璃頂棚的影子橫亙在兩人之間，像一道無形的分界線，把二人隔絕開來。
    祁明遠望著黃璿決絕的背影，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前去，語氣軟了幾分：“黃老師，我錯了還不行嗎？”
    見黃璿腳步並沒有停下，他索性橫跨一步攔在她麵前，雙手合十作討饒狀：“我保證，再也不提離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