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潑滿了青陽城的天空。
    聽竹苑內，卻比外界的黑夜更加深沉，更加寂靜。
    陳凡布下的法陣，像一個無形的巨碗倒扣下來，將院落與整個世界徹底隔絕。光線、聲音、乃至風的流動，都透著一股不真實的凝滯。
    門，虛掩著。
    像一張沉默的獸口，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洛青鸞一襲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立於廊下陰影之中。她的呼吸平穩悠長，手中並未握劍，隻是自然垂落，整個人如同一尊沒有感情的石雕。
    在她身側的黑暗裏，一頭龐然大物蹲伏著，是熊大。它收斂了所有氣息，連那雙銅鈴般的巨眼都闔上了，隻有鼻孔中偶爾噴出的兩道無聲氣流，證明它還活著。
    時間，在極致的安靜中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輕微的、刻意壓製過的腳步聲，從院外由遠及近。
    來了。
    洛青鸞的眼睫，動也未動。
    一行七人，如七道鬼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聽竹苑門口。
    為首的是一名鷹鉤鼻老者，身穿天星宗內門長老的服飾，修為已至築基後期。他的眼神陰鷙，掃過那扇虛掩的木門，嘴角逸出一絲冷笑。
    “故弄玄虛。”
    他身旁一名年輕弟子低聲諂媚道：“區區一個丹師，也敢在我天星宗麵前擺譜。劉長老，待會兒抓了人，那什麽星鍛金沙，可就是您的了。”
    劉長老臉上露出一抹貪婪。
    他此行，明為替少主淩天找回場子，實則覬覦那價值十五萬靈石的星鍛金沙。
    至於那個丹師？一個藏頭露尾的鼠輩罷了。
    “進去。”
    劉長老一揮手，語氣中充滿了對絕對實力的自信。
    “動作利落些，男的廢掉修為，女的活捉。萬寶閣那邊，事後再去跟他們算賬！”
    七人魚貫而入。
    當最後一名弟子的腳踏入院內石板的刹那。
    “吱呀——砰！”
    那扇虛掩的大門，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猛地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院內的景象，在瞬間扭曲了一下。
    原本清雅的竹林，在他們眼中變得幽深可怖，仿佛每一根竹子後麵，都藏著一雙眼睛。
    劉長老心頭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結陣！戒備！”
    他厲聲喝道。
    但，晚了。
    “吼——！”
    一聲足以撕裂神魂的狂暴獸吼，在封閉的院落中轟然炸響！
    蹲伏在黑暗中的熊大，動了。
    它不是站起，而是如同一顆黑色的隕石，從地麵猛然彈射而出。龐大的身軀攜帶著無可匹敵的衝擊力，空氣被擠壓得發出尖銳的爆鳴！
    首當其衝的兩名天星宗弟子，臉上的驚駭表情剛剛浮現，甚至來不及祭出法器。
    噗嗤！
    熊大的利爪，如兩柄削鐵如泥的神兵，輕易撕開了他們的護體靈光，連帶著血肉與骨骼，將二人從中撕成了四片！
    溫熱的血漿與內髒，劈頭蓋臉地澆了後麵眾人一身。
    “是妖獸！築基期妖獸！”
    一名弟子發出驚恐的尖叫，心神瞬間失守。
    混亂，開始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熊大吸引的瞬間。
    洛青鸞的身影，從廊下的陰影中滑出。
    沒有半分煙火氣，快得如同一縷青煙。
    她的目標，從一開始就無比明確——敵人的首腦，劉長老。
    劉長老到底是築基後期，反應極快。在熊大暴起的瞬間，他已祭出一麵藍色盾牌護在身前，同時手中長劍出鞘，劍光暴漲，便要斬向熊大。
    可就在他側身出劍，將全部心神都放在那頭巨獸身上時，一股致命的寒意，從他的左側襲來。
    不好！
    他眼角餘光瞥見一道黑色的影子。
    太快了！
    他想回防，想閃避，可他所有的動作，都慢了一拍。
    洛青鸞的身影，已經貼近。
    她沒有用劍。
    隻是並指如刀，指尖縈繞著一縷凝練到極致的金色靈力，那是《九轉輪回訣》的力量。
    一指點出。
    簡單，直接，高效。
    正中劉長老為出劍而露出的肋下空當。
    “哢嚓！”
    護體靈光如薄冰般碎裂。
    “噗！”
    指尖沒入血肉，摧枯拉朽般震碎了他的心脈。
    劉長老的身體僵住了。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那個前後通透的血洞，眼中充滿了無法置信。
    他甚至沒看清對方的臉。
    “你……”
    他隻來得及吐出一個字，眼中的神采便迅速黯淡下去，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砰。
    主帥，陣亡。
    整個過程，不到三息。
    剩下的四名天星宗弟子，徹底崩潰了。
    他們麵對的，是一頭殺戮機器般的狂暴巨熊，和一個神出鬼沒的幽靈刺客。
    這哪裏是他們來抓人？
    這分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屠殺！
    “饒命！前輩饒命啊！”
    “我……我們是奉命行事！”
    求饒聲，慘叫聲，兵刃落地的聲音，交織成一曲絕望的樂章。
    但無論是熊大還是洛青鸞，都沒有絲毫停頓。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這是師尊教她的第一課。
    洛青鸞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帶走一條生命。她的神情平靜如水，沒有快意，也沒有不忍，仿佛隻是在完成一件早就計算好的工作。
    當最後一名弟子被熊大一巴掌拍成肉泥。
    院子裏，恢複了死寂。
    濃鬱的血腥味，混雜著泥土的氣息，在封閉的法陣中彌漫，刺鼻欲嘔。
    洛青鸞立於七具殘缺不全的屍體中央，黑色的衣袂無風自動，一滴溫熱的血，順著她的指尖滑落，滴在地上，洇開一朵小小的紅花。
    她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那雙依舊白皙，卻已沾滿血汙的手。
    這就是，師尊所說的路。
    一條通往至高帝座，由鮮血與骸骨鋪就的路。
    陳凡的靈體，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邊。
    他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又看了看自己那神情平靜的弟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處理得還算幹淨。”
    他的語氣，像是在點評一份剛剛完成的功課。
    “這些，是淩天送來的第一筆‘賠償’。記得把他們的儲物袋都收好，蚊子再小也是肉。”
    洛青鸞依言，沉默地走上前，將七個儲物袋一一摘下，收入懷中。
    做完這一切，她抬起頭，望向青陽城中，天星宗分舵所在的方向。
    陳凡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臉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
    “既然開了張，今晚就別收攤了。”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冰冷的興奮。
    “走，去把剩下的賬，一並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