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長街盡頭打了個旋，卷起幾片落葉，拂過趙雍僵硬的臉。
    他捧著那枚冰涼的玉簡，像捧著自己的身家性命。
    首席供應商？
    這五個字在他腦海裏反複回蕩，每一個字都陌生，每一個字又仿佛蘊含著無上天機。
    他不懂這是何等尊貴的職位。
    但他懂，這是那位前輩給他的一個機會。
    一個活命的機會。
    一個……能將趙家從今日的滅頂之災，帶向未知未來的機會。
    趙雍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將一縷神識探入玉簡。
    嗡——！
    一串長長的名錄，像一道道驚雷，在他識海中轟然炸開。
    “紫蘊神木，三尺見方。”
    “千年冰蠶絲，一匹。”
    “地心火髓，一兩。”
    “九竅玲瓏石粉末，三錢。”
    “……”
    每看到一個名字，趙雍的心髒就狠狠抽搐一下。
    清單上的材料，無一不是天價之物，許多甚至隻存在於傳說中。
    紫蘊神木？那是能承載元嬰修士神魂寄托的至寶！
    地心火髓？那是煉製頂階法寶才能用上一點的奇珍！
    他城主府的寶庫，搜刮幹淨了，恐怕也湊不齊這清單上的三成。
    恐懼之後，一股極致的狂熱卻從趙雍心底湧起。
    用如此神物……僅僅是作為陪襯？
    那真正要煉製的東西，該是何等驚天動地？
    他明白了。
    這不是勒索，這是一場考核。
    一場成為“首席供應商”的上崗考核！
    “來人！”
    趙雍猛然轉身，對著府內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聲音因激動而扭曲。
    “封鎖全城！不許任何人出入！”
    “把城主府寶庫、私庫、丹房，所有東西全部搬到前院！快！”
    “傳我將令，召集李家、孫家、錢家……青陽城所有排得上號的家族管事，半柱香內，到城主府大堂見我！”
    “誰敢不來，滿門抄斬！”
    轟然一聲，整個城主府像一架生鏽的戰爭機器，被強行注入了動力，瘋狂地運轉起來。
    ***
    聽竹苑內，靜謐如初。
    洛青鸞盤膝坐在竹屋前的石凳上，熊大在她腳邊打著盹，深紫色的電弧偶爾在它鼻尖跳動一下。
    “師尊，他會照做嗎？”
    洛青鸞在識海中輕聲問道。
    “他不但會照做，還會做得超出你的想象。”
    陳凡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程序員看待產品經理需求時的洞悉。
    “丫頭，你要記住，永遠不要低估一個人的求生欲，尤其是一個剛剛在鬼門關跳完舞的人。”
    “我們給他的不是命令，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根能通往天堂的藤蔓。他會死死抓住，用盡一切力氣往上爬。”
    洛青鸞若有所思。
    她感覺師尊教給她的，似乎不僅僅是修煉法門。
    “師尊，那‘紅塵丹’的丹方……”
    “急什麽。”陳凡的靈體在洛青鸞的識海空間裏，翹起了二郎腿。
    他意念一動，之前解鎖的演武空間內，無數藥材的虛影憑空浮現，開始以千萬倍的速度進行排列、融合、炸爐、重組。
    這才是他敢誇下海口的真正底氣。
    所謂的“紅塵丹”，本質上隻是一種改良版的“培元丹”，但經過演武空間的億萬次推演，剔除所有雜質，將藥效激發到理論上的極致，再配上那唬人的包裝和營銷……
    效果，絕對炸裂。
    “丹道，講究一個‘緣’字。”陳凡繼續用他那高深莫測的語氣忽悠道。
    “藥材與藥材之間，也講究君臣佐使，陰陽調和。為師正在神遊太虛，與萬古藥聖論道，為你推演最完美的一份丹方。”
    洛青鸞聽得心神搖曳，眼中的敬佩幾乎要溢出來。
    神遊太虛，與萬古藥聖論道？
    師尊的境界，當真匪夷所思。
    她哪裏知道，陳凡此刻的腦子裏想的是：
    “A方案，藥力猛但後勁不足，pass。”
    “B方案，藥性溫和但逼格不夠，pass。”
    “C方案，嗯……炸爐的姿態很帥，保留一下，以後可以拿來坑人。”
    “有了！就這個D方案，藥效七分，聲光特效拉滿到十二分！完美！”
    陳凡滿意地拍板了最終方案。
    他將那份經過魔改，看起來玄奧無比的丹方，打入洛青鸞的腦海。
    “悟吧。”
    “悟不透，就說明你與此丹無緣。”
    陳凡說完，便再次裝死，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高人派頭。
    洛青鸞閉上眼，仔細感悟著腦海中那份丹方。
    “以凡塵俗物為引，淬煉道心之火……再以天外奇珍為藥，重塑無暇之軀……”
    “一陰一陽，一破一立……這……這簡直是奪天地之造化！”
    她越是鑽研，越是心驚。
    這丹方哪裏是凡間之物，分明是神道之典！
    師尊，究竟是何等存在？
    ***
    夜色如墨。
    當第一縷月光灑在聽竹苑的竹梢上時，苑外傳來了一陣急促又壓抑的腳步聲。
    趙雍來了。
    他仿佛老了二十歲，頭發散亂，官袍上沾滿了灰塵，眼神裏布滿了血絲，但那血絲深處，卻燃燒著一種病態的亢奮。
    在他身後，一排排城主府的護衛，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個或大或小的玉盒、木匣，排成了一條長龍。
    “噗通！”
    一見到端坐在石凳上的洛青鸞，趙雍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前……前輩！”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晚輩幸不辱命！清單上的一百零八種材料，已……已尋得一百零七種！”
    “所有東西，都在這裏！”
    趙雍重重叩首，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麵，身體因恐懼而輕微顫抖。
    “隻是……隻是那‘天外隕鐵之心’，晚輩派人挖地三尺，幾乎拆了半座青陽城，也……也未曾尋獲。”
    “晚輩無能！請前輩降罪！”
    他說完，便伏在地上，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洛青鸞沒有立刻開口。
    她在等。
    等師尊的指示。
    “嗯，表現不錯，比我預期的還快了兩個時辰。”陳凡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帶著一絲讚許。
    “打一巴掌，也該給個甜棗了。”
    “照我說的做。”
    洛青鸞緩緩睜開眼，清冷的目光落在趙雍身上。
    那目光沒有溫度，卻讓趙雍感覺如沐春風。
    因為，沒有殺意。
    “起來吧。”
    洛青鸞淡淡開口。
    趙雍如蒙大赦，顫巍巍地站起身，卻依舊弓著腰，不敢抬頭。
    洛青鸞屈指一彈。
    一枚通體碧綠，散發著清香的丹藥，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地落入趙雍手中。
    “此為‘清心丹’，賞你的。”
    趙雍渾身一震，低頭看向掌心。
    那丹藥上，竟有三道天然形成的丹紋！
    三紋靈丹！
    他這輩子，連見都未曾見過！
    光是那撲鼻的藥香，就讓他感覺神台一陣清明，一天的疲憊都消散了大半。
    這……這等神物，就這麽……賞給我了？
    趙雍的大腦一片空白，幸福感來得太過突然，讓他幾乎要暈厥過去。
    “至於隕鐵之心……”
    洛青鸞的聲音再次響起，平淡，卻帶著一種洞悉天機的漠然。
    “此物不屬凡塵，你自然尋不到。”
    “三日後，子時，城東三十裏外的黑風崖頂，會有流星墜落。”
    “去那裏等。”
    說完，她不再看趙雍一眼，揮了揮手。
    “東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趙雍捧著那枚清心丹，聽著那句如同神諭般的預言，整個人已經徹底傻了。
    預測天象？
    不，這不是預測！
    這是言出法隨！是創造天象！
    這位前輩，難道是執掌星辰隕落的仙神嗎？
    他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一絲不甘，在這一刻，被徹底碾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敬畏與狂熱。
    “晚輩……晚輩遵命！”
    “謝前輩指點！謝前輩賜丹！”
    趙雍再次重重叩首，這一次，是發自靈魂深處的臣服。
    他小心翼翼地退下，帶著他的人，消失在夜色中。
    那背影，不再有絲毫頹喪，反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幹勁。
    洛青鸞看著庭院中堆積如山的珍貴材料，月光灑在上麵，流光溢彩。
    她看向自己腳邊，那頭睡得正香的巨熊。
    “師尊，現在……”
    “嗯，開工。”陳凡的聲音透著一絲滿意。
    “把你家那頭熊叫醒。”
    “這些紫蘊神木的包裝盒，做完後會剩下不少邊角料。”
    “不能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