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這是一道送命題,你來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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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裏,錢三多的呼吸聲粗重得像破舊的風箱。
    他肥胖的身體在冰冷的地板上抽搐,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
    那恐懼像無數隻冰冷的手,從四麵八方伸來,攥住了他的心髒,捏住了他的喉嚨。
    為自己,選一個不那麽痛苦的死法。
    這句話,比直接宣判他死刑,要惡毒一萬倍。
    它徹底剝奪了求生的可能,卻又給了他一個名為“選擇”的幻覺。
    一個選擇如何去死的幻覺。
    “不……不……”
    錢三多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新主……奴才……奴才不想死……”
    洛青鸞沒有理會他的哀嚎。
    她隻是用指尖,輕輕敲擊著那本《百官行述》的封麵。
    篤。
    篤。
    篤。
    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錢三多即將崩潰的神經上。
    “丫頭,節奏不錯。”
    陳凡的聲音在洛青鸞腦中響起,帶著一絲欣賞。
    “這叫什麽?壓力麵試。你看他,心理素質太差,第一輪就得被刷下去。”
    洛青鸞在心裏回應:“師尊,他快瘋了。”
    “瘋了好,瘋了才好用。”陳凡嘿嘿一笑,“瘋狗咬人才不講道理,指哪咬哪。現在,給他上點難度,讓他做道選擇題。”
    洛青鸞懂了。
    她停止了敲擊,身體向後,靠在寬大的太師椅裏。
    這個動作,讓她整個人都籠罩在燈火的陰影中,隻留下一雙眼睛,在黑暗裏亮得驚人。
    “我改主意了。”
    她輕聲說。
    錢三多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最後一絲希冀的光芒。
    “你不用死了。”洛青鸞的聲音平靜無波。
    錢三多愣住了,狂喜瞬間淹沒了他。
    他張開嘴,正要瘋狂磕頭謝恩。
    洛青鸞的下一句話,卻將他從天堂直接踹進了十八層地獄。
    “你來當我的筆。”
    “筆?”錢三多茫然。
    “對。”洛青鸞拿起書案上的一支狼毫,丟到他麵前,“這本冊子上,每劃掉一個名字,你就多活一天。”
    “劃掉誰,你來定。”
    狼毫筆滾落在地,沾上了錢三多褲襠裏滲出的汙穢。
    他死死盯著那支筆,全身抖得像篩糠。
    這比讓他選擇自己的死法,更加殘忍。
    這是要他親手,將自己昔日的酒肉朋友,一個個送上黃泉路。
    用他們的命,來換自己苟延殘喘的日子。
    “怎麽?”洛青鸞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耐煩,“這道題,很難嗎?”
    “師尊,他好像卡住了。”洛青鸞在心裏說。
    “正常,CPU過載了。”陳凡懶洋洋地評價道,“他在計算背叛每個人的成本和收益。你看他那眼珠子亂轉的樣子,像不像你們公司裏,老板讓你們部門裁員,你得琢磨著先裁哪個沒背景又幹活少的倒黴蛋?”
    “給他加點料,讓他別想太多。”
    洛青鸞開口,聲音陡然轉冷:“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從現在開始,你每猶豫一炷香的時間,我就從這冊子的最後一頁,殺一個人。”
    “殺到誰,算誰倒黴。”
    “或許,殺到最後,就輪到你了。”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錢三多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悲鳴。
    他像一條被踩了尾巴的狗,猛地撲過去,抓起了那支狼毫筆。
    他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筆。
    他翻開《百官行述》,一雙渾濁的眼睛在上麵瘋狂掃視。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在他眼前跳動。
    張師爺,王校尉,劉主簿……
    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有一張張和他推杯換盞,稱兄道弟的臉。
    每一個名字下麵,都記錄著一樁樁他們共同犯下的罪孽。
    劃掉誰?
    先劃掉誰?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洛青鸞那句冰冷的話在回響。
    每劃掉一個名字,你就多活一天。
    他要活下去!
    他必須活下去!
    “有了!”
    錢三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尖叫一聲,筆尖重重地戳在了一個名字上。
    “他!就是他!”
    “城防營的副統領,趙虎!”
    “他……他貪墨軍餉,還……還私通城外的山匪,罪大惡極!該死!他最該死!”
    錢三多喘著粗氣,仿佛說出這個名字,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選擇趙虎,是因為趙虎沒什麽根基,為人又囂張跋扈,得罪了不少人。
    殺了他,引起的震動最小。
    洛青鸞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名字上。
    她沒有說話。
    “丫頭,別理他。”陳凡的聲音透著不屑,“避重就輕,想拿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來交差。這在我的世界裏,叫述職報告裏隻寫成績不談問題,純屬糊弄領導。”
    “告訴他,第一次機會,得有誠意。”
    洛青鸞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書案上。
    “趙虎?”
    她念著這個名字,語氣平淡。
    “他貪的軍餉,你分了多少?”
    錢三多臉上的肥肉猛地一顫。
    “他私通山匪劫來的財貨,你銷贓,又拿了幾成?”
    錢三多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洛青鸞笑了。
    那笑容很淺,卻讓錢三多如墜冰窟。
    “看來,你和他,關係不錯。”
    “這不叫立功,這叫殺人滅口。”
    “我給你機會,不是讓你來清理自己的同夥。”
    “重選。”
    洛青鸞隻說了兩個字。
    錢三多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明白了。
    眼前這個少女,根本不是要他隨便交出一個人頭。
    她要的,是一個投名狀。
    一個足夠分量,能讓她在這青陽城裏,徹底立威的投名狀!
    他腦中閃過無數個名字,又被他一一否決。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仿佛能聽到遠處香爐裏,那炷香燃燒時發出的“滋滋”聲。
    那是他生命倒計時的聲音。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冊子第一頁的第二個名字上。
    城主府,師爺,張文遠。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閃過一抹怨毒與瘋狂。
    他撿起筆,這一次,手不再抖了。
    他用盡全身力氣,蘸飽了墨,在那三個字上,畫下了一個又黑又粗的叉。
    墨汁甚至劃破了人皮紙,留下了一道猙獰的傷口。
    “張……文……遠!”
    他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個名字。
    “是他!新主!一切都是他策劃的!克扣撫恤金是他出的主意,哄抬糧價是他跟米商牽的線!我……我隻是個管賬的,都是被他逼的!”
    他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張文遠身上。
    仿佛這樣,就能洗刷掉自己的罪孽。
    洛青鸞看著那個黑色的叉,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
    “這個答案,我收下了。”
    她看向門口的魏通。
    “魏統領。”
    “屬下在。”
    “帶上他,去請張師爺過來一趟。”
    洛青鸞的語氣頓了頓,補充道。
    “告訴張師爺,他最好的朋友錢三多,親手為他點了一炷香,請他上路。”
    魏通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遵命。”
    他一把拎起癱軟如泥的錢三多,像拖著一條死狗,大步走了出去。
    書房裏,重歸寂靜。
    隻有那本《百官行述》上,那個黑色的叉,在燈火下顯得觸目驚心。
    “師尊,”洛青鸞輕聲開口,“這樣,城裏的人,都會怕我吧。”
    “怕?”陳凡打了個哈欠,“丫頭,格局小了。”
    “他們不會怕你,他們會敬你如神明,畏你如天威。”
    “你不是在殺人,你是在執行天條。你用的,是他們自己人的手,來清理他們自己人。這叫程序正義。”
    陳凡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得意。
    “你看,一個簡單的‘末位淘汰製’,就能把這群蛀蟲嚇成這樣。”
    “接下來,好戲才剛剛開始。”
    洛青鸞看著那本冊子,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名字。
    她知道,從今夜起,青陽城的天,將夜夜染血。
    而她,就是那個執掌黑夜的……審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