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鳶星此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雖然夜色漸深，宅子裏卻依然燈火通明，人們穿梭忙活，熱熱鬧鬧。
    葉冰站在賬房門口，將最後一本賬簿鎖進櫃子裏。
    二十多個傭人剛剛領完這個月的工錢，嘻嘻哈哈地往廚房走。
    今晚要包餃子宵夜，慶祝他們徹底擺脫仆籍和仆籍身份。
    連平時最不苟言笑的老管家都哼起了小調。
    老管家名叫來福，是阿芳之前剛剛被救出族牢時，所躲藏的那個農家裏，扮演老父親的。
    一家人也都曾是林氏豢養的死士，奴籍身份。
    以前林陌做林氏少主時，死心塌地跟隨於他，誓死效忠。
    林陌被幽禁之前，就已經施展手段將他與他的兒子媳婦孫兒等等，一並抹除掉族內的身份，作為後手安排新的農民身份，易容化妝成農民的樣子，隱伏於鄰鎮。
    他們一家，如今也脫離了奴籍身份，成為真正的自由平民。
    “葉冰姐，麵粉都和好了，就等你去掌勺調餡兒呢！”廚房傳來女傭的吆喝聲。
    葉冰笑著應了一聲，轉身往內院走。
    剛走到回廊，就看到阿芳端著一盆熱水從林陌的臥室出來，臉色蒼白得像紙。
    “怎麽了？”葉冰心裏咯噔一下。
    阿芳的嘴唇哆嗦著，手裏的銅盆“哐當”掉在地上，熱水濺了兩人一褲腳。
    她卻渾然不覺：“少爺……陌哥哥……他回來了！在屋裏……快……救他！”
    葉冰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推開臥室門的手都在抖。
    昏黃的油燈下，林陌淒慘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衣衫碎成了布條，渾身是傷。
    他的左臂有道深可見骨的撕裂傷，傷口邊緣泛著被灼燒的焦黑。
    後背布滿了細密的血痕，像是被狂暴的氣流刮過。
    滲出來的血珠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最觸目驚心的是他胸口，有塊皮膚塌陷了下去。
    隱約能看到皮下骨骼的輪廓，顯然是被某種重手法擊中。
    葉冰被這突然的狀況嚇到了，阿芳更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陌哥哥？少爺？少爺？”葉冰的聲音發顫，蹲下身探向林陌的鼻息。
    指尖觸到他皮膚時，她猛地縮回手。
    太燙了，像是揣了團火，皮膚下的血管突突直跳。
    青色的靈力在皮肉下遊走，像無數條亂竄的小蛇。
    二女都是吃過仙膳的，肉身經過靈力洗刷，林陌偶爾也會指點她們修行。
    所以能夠辨別出，林陌乃是與人鬥法所傷。
    此刻由於昏迷，體內靈氣失去約束，所以導致昏迷不醒。
    以他現在的狀況，普通醫生絕對無法處置。
    唯一的法子，就是等林陌自行醒轉，然後調息恢複。
    “有……有氣！陌哥哥沒事！”阿芳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砸在林陌的手背上。
    “他剛才突然就出現在屋裏了……”
    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我也不敢搬動他，怕處理不好出什麽岔子。”
    葉冰強壓下心頭的驚悸，和阿芳一起小心翼翼地將林陌抬到床上。
    油燈的光忽明忽暗，照在林陌的臉上。
    能看到他緊咬的牙關和蹙成疙瘩的眉頭，顯然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陌哥哥定然是與人鬥法了。”葉冰指尖拂過林陌胸口的淤青，那裏的靈力亂得像團麻。
    “快去拿金瘡藥，再打盆溫水來！”
    阿芳以前隻是普通仆人，一直伴在林陌身邊，沒有經曆過什麽打鬥和風險。
    麵對這種情況，已經有些六神無主。倒是葉冰作為死士，還鎮定些，出言指揮。
    阿芳連連點頭，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撞到門框時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卻顧不上喊疼。
    林陌身上的衣服，碎得不像樣子，隻剩下東一塊西一條的碎布條。
    可以看的，不該她看到的，全都露出來了。
    若是往日林陌這樣露著，恐怕她早就害羞了。
    但現在林陌處於昏迷狀態人事不知，所以她顧不得那麽多。
    跪在林陌身邊，小心翼翼地將他身上所有的碎布全部撕掉。
    仔細查看之下，才發現他左腿的小腿骨，竟然也微微有些變形。
    她拿出帕子，蘸著溫水輕輕給他擦洗身體。一點一點擦得非常仔細。
    過了片刻，阿芳另外端了一盆溫水回來。眼睛紅腫得像核桃，顯然剛剛又悄悄哭過。
    她將房門關上，免得林陌狼狽尷尬的樣子被外麵的傭人們看到。
    也拿起幹淨的帕子，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擦拭林陌手臂上的血漬。
    “他總是這樣，什麽都自己扛著。”阿芳的聲音哽咽，帕子上很快洇開一小片濕痕。
    “明明現在日子已經過得很好，可以不用這麽拚命的……”
    邊說邊擦，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寶。
    即便比較尷尬的地方，也沒放過。現在不是計較那些的時候。
    不過讓她們都有些害羞的是，這家夥，居然似乎有感覺。
    身體受傷軟得跟麵條似的，那處比較尷尬的地方，居然有反應。
    阿芳臉色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卻帶著一絲欣喜：“少爺這樣子，是不是……快醒了？”
    葉冰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給林陌的傷口敷上草藥，用幹淨的布條包紮好。
    油燈的光暈在牆上晃動，映著兩人低頭忙碌的身影。
    窗外傳來廚房的歡笑聲和擀麵杖的咚咚聲，襯得屋裏格外安靜。
    林陌的眉頭突然蹙了起來，嘴唇動了動，隱約吐出幾個模糊的字：
    “扶我去床上，我沒事。”
    “少爺沒事！”阿芳歡喜地叫出聲。
    葉冰也十分歡喜，唇角露出一絲輕鬆。
    看到林陌出事，她們才意識到，原來他，在自己心裏如此重要。
    就像是籠罩住她們全部世界的天空。不敢想象，失去林陌，她們會如何難過。
    她們互相對視一眼，小聲商量了一下。
    然後阿芳將手臂從林陌肩膀下伸過去，挽住他肩膀。
    葉冰則抬起林陌的腿。二女一起使力，小心翼翼將林陌抬到床上放好。
    林陌剛剛醒來，隻覺渾身徹底失去了所有力氣，連動一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
    血角巨蟒最後那一擊，雖然落到他身上的隻有殘餘的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力量。
    卻還是將他擊成了重傷。
    落到地洞入口處附近的地麵上之後，他由於陷入昏迷，器靈做主自動將他從遊戲下線。
    醒轉過後，發現自己身上什麽都沒穿，葉冰與阿芳正為自己擦拭身體。
    他隻是稍微尷尬了一下。呃……男人嘛，這種情況之下的反應，都是正常的。
    他在這兩個貼身侍候自己的女子麵前，倒也沒覺得太不好意思。
    當他的目光落在床邊的葉冰和阿芳身上，看到她們眼底的擔憂時，緊繃的嘴角漸漸柔和下來，露出一抹虛弱卻安心的笑。
    吩咐她們休息不用管自己。然後就開始搬運周天，調理疏通體內散亂的靈氣……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進窗欞，和油燈的光暈纏在一起，溫柔地裹住這間屋子。
    廚房裏的歡笑聲還在繼續，餃子的香氣順著風飄進來，混著藥草的味道，竟有種說不出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