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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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三日後,童寶林病倒在宮中養病,徐貴人得勢張狂的事幾乎傳到了宮裏每個人的耳中。
    且人人都說她得勢後一直提防童寶林,不僅跟蹤童寶林的行蹤,更處處刁難,實在德不配位。更有甚者,說她心狠手辣,兩麵三刀,早在掖庭就和所有秀女相處不好,私下還打罵宮女,刻薄下人,各種消息塵囂日上,傳得有鼻子有眼。
    可那日她們在長街因為桑青筠而爭執,徐貴人雖有錯,童寶林也不是全然無辜。但最終傳出來的流言裏關於徐貴人的錯處一再放大,反而一貫張揚暴脾氣的童寶林成了純粹的受害者,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這消息一傳到桑青筠的耳朵裏,她第一時間就猜到有人在背後操縱。
    有能耐和人脈能將流言散播到這般地步之人,必然地位極高且不缺銀錢,否則萬萬達不到這樣的效果。何況徐貴人名聲已經壞了,就算皇後將來出麵懲處那些妄議主上的人也無濟於事。
    童寶林出身平民不可能有這樣的能耐,仔細想想,能這麽做的人便隻能是貴妃了。
    但貴妃當時並不在場,她怎麽肯因為童寶林受氣就做到這種地步?
    恐怕童寶林身邊長了貴妃的眼睛,是福也是禍。
    桑青筠收了思緒,並不打算將自己的猜測告訴童寶林。
    人各有命,那日多說了兩句已經給她帶來了麻煩,這幾天暗中打聽她的人比以往更多了。
    這會兒,蔓姬將早點拿進來,彎眸笑著說:“姑姑,您的早膳來了。我得提醒您一句,方才大監叫我催催您,說別來遲了,陛下今日下朝比以往早些。”
    “我知道了,多謝你。”桑青筠疲累地揉揉眉心,打開了食盒。
    今日的早膳是譚公公特意托人為她提前包的肉粽,包好後蒸熟了送過來,旁人都沒有。
    桑青筠出身邰州,每逢端午都有吃肉粽的習俗,但長安這邊吃甜粽,且臨近端午大宴,尚食局包粽子包不過來,未必能顧得上每個人。因此,每年譚公公都會尋人幫忙給她準備肉粽,怕她想家心裏不舒坦。
    尚食局的肉粽雖說和娘親包的味道不同,可譚公公的心意已經足夠令她溫暖。
    繁瑣的諸事之中總算有父女情能讓她歡喜些。
    隻是一想到去禦前當值,桑青筠就覺得十分疲憊。
    自從趙瑜煙出宮以後,陛下每次在勤政殿批閱奏折都是她在身邊伺候。
    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不會持續很久,畢竟禦前人手不夠就無法伺候好陛下。若陛下不好,那就是底下人的失職,是大忌。
    所以桑青筠想著,無論如何都該很快就會有新人上任,不曾到一直到今日都毫無消息。
    她昨日曾試探性地問過戴錚,誰知戴錚看了她一眼,頗為為難地搖搖頭,說沒合適的人選。
    然而偌大的皇城內宮女不知幾何,怎麽會沒有合適的人選?
    思來想去該是陛下挑剔,戴錚選出來的他無一人滿意。
    可若要陛下滿意,她到何時才能恢複從前的生活?如今這樣跟在陛下身邊,她連見譚公公和黎熙熙的時間都沒有了。
    桑青筠輕輕從下房推門走出來,腳步較往常都要沉重些許。
    等她準備好茶水進入勤政殿內的時候,陛下已經在裏頭批折子了。
    時間比她想象中更早。
    她過去將一杯提神的濃茶放在案幾上,輕手輕腳退到了身側站著。
    陛下正垂眸專注地批閱奏折,並未察覺她來了。禦筆在指間如行雲流水,光線落在手邊的竹紙上,似山巔白雪。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如圭如璋,清冷從容。但又勤政,並非貪圖美色之人。
    所以日常除了每日上朝所去的宣政殿,大部分時間都在勤政殿內批閱奏折。
    身為禦前女官,她和陛下相處的時間幾乎比後宮所有嬪妃加在一起的時間都要多,不怪那麽多人把注意打到她的身上。
    可人們隻知她表麵光鮮,誰又能體會得到背後的難處。
    種種辛酸不堪人言。
    她收回目光看向窗外,長日來的疲倦讓她不知何時入了神,連時辰過去了多久都未曾發覺。
    謝言珩處理完手裏的這一批折子,剛拿起瓷杯便覺得不對。手中的杯沿觸感微涼,茶水已經見底,禦前做事最盡責的桑青筠今日破天荒的沒有換茶。
    他抬眸看過去,就見她雙眼放空地看著前方某處出神,頭一次在他跟前走神了。
    底下的人失職,謝言珩本該不悅,可桑青筠這樣,他非但沒有半點不悅,反而微不可察的笑了下,眼底有幾分玩味。
    但他還是淡淡說了句:“桑青筠。”
    連名帶姓的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驚雷一般炸在了她耳朵裏。
    桑青筠立刻回神,屈膝跪地:“奴婢失職,還請陛下降罪。”
    “在朕跟前還分心,”他漫不經心的轉著瓷杯,調子不緊不慢的,“想什麽呢?”
    “這個月的月例添了一倍給你發的,怎麽還存心渴著朕。”
    桑青筠一時無言,沉默片刻後,語氣仍然恭敬溫和:“陛下仁厚,奴婢感激不盡。但奴婢並非有意,也絕不敢有意渴著陛下。”
    她走上前,伸手去取瓷杯:“奴婢這就給您換茶。”
    但謝言珩就等著她來,絲毫沒有放下瓷杯的意思。
    在她的指尖碰到瓷杯的那一刻,他從善如流地抬起無名指摁住了她的食指:“何故走神?”
    他語氣仍然淡淡的,動作卻不淡。
    僅僅一指的禁錮,卻讓桑青筠有種從指尖灼燒到全身的戰栗感。
    在謝言珩眼裏,他往常見到的桑青筠可以稱得上一句無懈可擊。
    勤懇、細致、聰慧、毫無怨言,不管任何場麵、任何人,凡是她分內之事都能做得挑不出問題,即便麵對是自己,她也總能應對。
    但她今天居然走神了。
    謝言珩忍不住猜測,是因為在他身邊久了感覺到安心,還是說趙瑜煙不在了以後,她反而比從前輕鬆。
    但不論是哪個,他都感到了零星的愉悅。
    桑青筠今天自己做錯了事情,不敢再輕易像之前那般徑直後退惹陛下不悅,隻好極力忍耐著,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不動,偏頭道:“是奴婢一時疏忽,奴婢認罰。”
    溫熱的觸感並未和從前那般一觸即離,謝言珩的愉悅更重了。
    她長睫微微發顫,日光之下,像一隻降落的蝴蝶。
    他幾乎認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很大度地不再更進一步,反而擱了瓷杯後敲敲案幾,反而寬宏大量地關心起她:“朕瞧你似乎比之前瘦了些。”
    “小廚房的膳食不合你口味?”
    “若不喜歡,朕命戴錚換一個給你。”
    ……
    再次沉默片刻後,桑青筠屈膝跪地,十分委婉地問道:“奴婢多謝陛下厚愛,小廚房的膳食很好,照顧奴婢的人也很盡心——”
    “隻是奴婢鬥膽,想問一問您。”
    她緩緩抬眸,語氣放得格外小心:“禦前奉茶女官空缺的位置何時能再添補一位?”
    “奴婢無人輪值,已經多日不曾睡好覺了。”
    謝言珩眼底的笑意頓時散了個幹幹淨淨。
    他敲案幾的動作戛然而止,好似周身的溫度都降了下來。
    寂靜良久後,謝言珩淡淡道:“這種事你該去問戴錚,朕沒這麽閑。”
    “退下吧,換茶過來。”
    得不到答案,桑青筠隻好作罷。
    她雖然迫切的希望可以有一人過來和她輪值,可很明顯,陛下此刻顯然又不高興了。
    雖然想不通他怎麽又不高興了,但她還沒那麽沒眼力見,隻好端起杯盞退了出去。
    另一邊,一直到桑青筠徹底離開殿內,謝言珩都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
    這些天以來,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對桑青筠的上心不受控製,遠超出了他原本以為的一丁點興致。
    他曾以為她不過隻是一個令他感興趣的女人,一個有自己主見,從不逐流獻媚的美麗女人。
    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說到底也隻是禦前他用得稱心的助手。
    在這方麵他一貫不強求,更不屑於強求,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影響自己一星半點。
    但他頭一次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這份超出範圍的心思,竟讓他感覺到了一絲苦惱。
    謝言珩很厭惡這種感覺。
    來勢洶洶,又不受控製。
    他討厭任何不受控的東西。
    一刻鍾後,桑青筠泡好茶準備入殿,戴錚正好從外麵接了信兒過來。
    她適時地停在門外沒進去,
    就見戴錚快步入內請示道:“啟稟陛下,重華宮的徐貴人派人送了百合湯來,可要讓人送進來?”
    “徐貴人雖做錯了事,可皇後娘娘今日已經訓斥過了,奴才沒用,拿不準主意,特來請陛下示下。”
    謝言珩冷冷瞥一眼:“何事?”
    戴錚稽首躬身,恭敬道:“據奴才所知,徐貴人在宮道上公然羞辱童寶林,童寶林這兩日已經傷心臥病了。”
    聞言,謝言珩本就在冰點的情緒徹底失了耐心。
    “出去。”
    “撤了她的名牒,不要再來朕跟前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