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鷸鳥和河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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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蕾莉亞的隊伍已經行至威洛城,這是一座拱衛王都的城市,相當繁華。
他們在這裏打了一場仗,反抗並不凶,所以傷亡約等於無。
但城裏的死傷就比較慘重了,穿著深藍色軍服的十三島嶼聯邦士兵們倒在地上,鮮血在他們的身下匯聚成一片湖泊。
他們沒有死在和迪亞茲王國對峙的戰場上,也沒有死在和奧蕾莉亞這夥“反抗軍”的戰場上。
冷刀子從背後捅了過來,他們死在了那群需要受到他們保護的貴族手裏。
貴族的私兵暫時接管了這座城市,他們管控著蠢蠢欲動的百姓,鎮壓著死去士兵的家人。
“你們可以把他領回去,但是不許哭,不許舉行葬禮!否則……”
威脅如大山一樣壓在了那些士兵的家人頭上。
他們雙目紅腫得像桃核,但在這樣的悲傷中,他們連哭泣都不被允許。
奧蕾莉亞的軍隊開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阿薇絲皺了皺眉。
他把這事告訴了德朗恩,德朗恩搖了搖頭:“大人,我們沒法做更多的事兒了。”
“那是什麽意思?”
“貴族,新貴族,向我們投誠的新貴族——我們需要這些人的支持,我知道您是什麽意思,但我們沒法在大庭廣眾之下斥責他們。”
“所以就這樣嗎?”
“我會私下和他們的家主溝通。”
小鳥騎士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
城裏的貴族們為他們這些官員安排了相當舒適的住處。
美酒、美食——甚至要不是德朗恩極力拒絕,這些王八蛋還要給他們安排一些美男——或者美女。
這把伯勒斯小姐氣得不輕。
這個國家確實爛到了骨子裏,越靠近王都越能感受到那股腐爛的、惡臭的、媚上欺下的惡心氣味!
“奧蕾莉亞能扛得住這種誘惑嗎?”
她躺在自己的房間裏,盯著靠著牆邊的箱子。
當然沒人回答她,她隻是在問自己。
她的智力雖然不高,但她也算讀過曆史,其中征戰之王菲尼克斯的戰爭生涯她很喜歡,加上露奈特是這位征戰之王的後代,於是她翻來覆去讀了很多遍。
“菲尼克斯·懷特的生涯極為坎坷,但是他從不服輸。”
“成為大公之後他依舊並不服輸,縱橫大海,他改造了船隻,將原先的兩桅戰艦改造成了現在的三桅戰艦,大大提升了載貨能力和航行速度。”
“此後,他憑借著自己的無敵艦隊在大海上暢通無阻,接連擊敗了七個沿海小國,掌控了他們的港口城市和海洋資源——這為他之後創建橫掃大陸的騎士團打下基礎。”
這樣的戰績讓她目眩神迷。
但更讓阿薇絲好奇的還是成為了皇帝之後的故事。
她無法理解的是,一個被史書記載勤儉節約,並不喜歡享受奢靡的皇帝,怎麽會在勤政十多年後突然一朝變得沉迷奢華享受,大肆揮霍國家財力呢?
就像,就像……
野史記載,後期的征戰之王就像被什麽魔獸附體了一樣。
是啊,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連如此偉大的人都沒法扛得住奢靡生活和權勢的腐蝕,奧蕾莉亞呢?
阿薇絲有些擔心。
奧蕾莉亞能扛得住嗎?
貴族的諂媚,從現在便開始了。
她用手指敲了敲箱子,那裏頭沒有動靜。
當然,沒有動靜才對,要是有動靜可得把她嚇死。
……
奧蕾莉亞垂下眼眸,她臉上的表情可憐極了。
到了威洛城,這裏的貴族便多了許多姓費爾南德斯的。
從血緣上來說,她和他們關係匪淺。
其中一些人更是她年幼時在宴席上見到過的。
如今他們臉上堆滿了笑,頻繁地提及“家族”“費爾南德斯”“一家人”這樣的話,期待著奧蕾莉亞能夠接納他們的投誠,記得他們的功勳。
奧蕾莉亞確實在記。
但她記得的內容和這些人期待的似乎不太一樣。
安雅·費爾南德斯。
她看向一個臉上帶著細紋的貴婦,此刻那位貴婦正用慈祥的表情注視著她。
她是最尖酸刻薄的家夥,她的女兒總是刁難奧蕾莉亞,在一次十分重要的宴會上,她的女兒打倒了裝滿了番茄汁的玻璃器皿,那一整瓶的番茄汁全都澆在了奧蕾莉亞的胸前和大腿上,毀掉了她為數不多的能夠出席宴會的裙子。
但這位安雅·費爾南德斯拉了偏架,她說那隻是小孩子的矛盾,奧蕾莉亞肯定有不少裙子,她有那樣的一個母親,肯定會很舍得在穿著打扮上下功夫。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貴族都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那些笑容落在小奧蕾莉亞的身上,如一頭豪豬對她豎起了身上所有的棘刺。
是的,安雅·費爾南德斯就是那頭豪豬。
而又比如左邊那位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紳士,他打扮得是那麽守序,看上去溫和得像“叔父”一樣的存在。
安塞爾·奧爾布賴特·費爾南德斯,同樣是這個盛產垃圾的家族裏走出的男人,他的存在似乎是整個家族的清流,因為他並不桀驁,也不拉偏架,同樣不盛氣淩人地斥責人。
他關愛這個家族所有柔弱的孩子,送他們衣裳,被忽視的女孩子會得到一些小巧的飾品,被忽視的男孩子會得到一些貼身衣物。
那些自卑的費爾南德斯們受到了他的照拂,用崇拜的目光看著這位“安塞爾先生”。
奧蕾莉亞曾經也是這麽以為的——以為他是這個爛家族裏蒙塵的一枚寶珠,直到她在一次宴會上沉默離席躲到某個犄角旮旯的房間裏看書時,這位安塞爾先生領著一個小姑娘走了進來。
那個女孩奧蕾莉亞認識,一個“被忽視者”,柔弱美麗,膽小容易被欺騙。
她是安塞爾先生名義上的侄女。
而她的叔叔在這個小房間裏,做了些違背他身份的事。
在一聲又一聲的啼哭中,奧蕾莉亞攥皺了手中書本的硬殼書封。
這個家族已經爛到了根,沒有治療的必要了。
如今她望著這些人,用最溫順的語氣說道:“我沒想著推翻他……”
“我隻是不想嫁過去……”
“我害怕……”
貴族們笑得開心極了,像一隻隻鷸鳥。
他們覺得自己撿到了一枚羞澀的、容易把自己閉起來的河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