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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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潔很潔白。
    寧玄喜歡她的潔白。
    第一次見,她在隔壁府城的禪院外替貴人抄經。
    她的字跡娟秀,模樣嬌美。
    寧玄上去問:“多少錢。”
    小潔淡淡說:“百字十文,紙是上好宣紙,墨香清淡,揉了鬆香。鬆香雖廉價,卻是奴家親手所製。”
    清風夕照,她挽了挽長發,臉上帶著一種悟透了禪意、看淡了世事的笑,然後又用不卑不亢的語氣道,“百字十文並不貴,奴家在這裏也並非為了賺錢,而隻是求個清淨,結份佛緣。”
    寧玄摸出了一錠銀元寶,放在桌上。
    那元寶分量很足,是二十兩的製式。
    “太多了。”小潔說。
    寧玄道:“我缺個貼身丫鬟,每個月給你這麽多,你幹不幹?”
    小潔沉默了數息,然後就收攤了。
    寧玄好奇道:“你不是在求清淨,結佛緣麽?”
    小潔道:“公子就是奴家的清淨,就是佛賜給奴家的緣。”
    寧玄很喜歡小潔的坦率。
    所以,在上了馬車後,他又摸出了二十兩放在小潔那白花花的長腿上。
    小潔說:“太多了。”
    寧玄道:“我缺個通房丫鬟...”
    小潔麵露難色。
    寧玄又摸出十兩,補充道:“每個月,五十兩了。”
    小潔把這三十兩銀子默默收入懷中,然後幸福地挽住了寧玄的胳膊。
    而之後,她一直幹的很好。
    一幹也就幹了兩年。
    寧家大少爺身邊不缺女人,哪怕年齡小,卻也是在胭脂堆裏成長,可小潔卻在他真正需要女人的年齡在他身邊幹了兩年。
    小潔從來沒提給他做妾的事,而總是說著等錢攢夠了,她就想離開,她要去看看遠方的天地,去見見天涯海角的落日,去看看異域長河的孤煙。
    嫉妒她的丫鬟也會時不時在外說些怪話,刻意讓大少爺聽到,諸如“小潔其實根本不想走,她就是用這狐狸精的伎倆在刻意勾引著大公子”,又如“小潔其實可想當妾了,她這是在耍手段,這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再如“小潔平時看著清雅文靜,可陪著大公子的時候卻是那麽的騷,真是惡心死了”......
    寧玄也不藏著,然後當小潔依偎在他懷裏給他喂水果時,卻把這些話和小潔說了。
    小潔沒有慌張,反倒是露出一種平靜的笑,然後道出一句:“抄書那些年,奴家抄過一句話,叫‘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奴家自非君子,卻也不會因為他人的不知而慍怒。”
    寧玄好奇道:“那你究竟怎麽想?”
    小潔給大公子喂了片東海新來的魚膾,然後美目看向遠方,露出幾分憧憬之色,道:“奴家家貧,若是按部就班,不過嫁人生子操勞一世。
    可隨了公子,卻能在短短數年裏賺到一輩子的錢。有了這些錢,奴家就可以去遠方看看了。
    那時候,奴家不會為任何人留下,風去哪兒,奴家就去哪兒。
    至於風騷,她們說的沒有錯,可奴家也就當一次女人,自然想把女人味兒都留給最在乎的人,然後不留遺憾地離開這裏。”
    她輕佻一笑,風情萬種,可眼中又藏著矛盾和不舍。
    那一日起,寧玄就知道自己身邊這個通房丫鬟是個“說謊話不眨眼,死不要臉的東西”。
    可是,
    他喜歡。
    ......
    ......
    高端的小娘子總能敏銳地察覺到身側之人的反應。
    寧玄從噩夢中醒來時,左臂肌肉硬了下。
    小潔就醒了。
    她張開了眼。
    皎潔的月光從外落入,斜於石板上的光格已經很窄很窄了。
    “公子有心事?”小潔的聲音又變得寧靜從容,不卑不亢,這一刻的她不像是個肆意討好公子的通房丫鬟,而像個公子的紅顏知己。
    寧玄正在回憶夢境。
    夢境中,那撞山熊妖是天亮後來的,那這是不是一種暗示?
    暗示那熊妖真實到來的時間就是天亮後?
    夢裏,他能心懷死誌,拚死搏殺,可隻有真正死過的人才會知道死的可怕。
    夢裏他都那麽苦了。
    夢外,他難道還要苦?
    他為什麽要吃苦?
    他在夢裏都慘成那樣了,為什麽到了夢外還要再去生死搏殺?要知道,這一次他麵對的可不是一隻“被削弱了”的撞山熊妖,而是一隻完完全全的。
    不!或許還不止一隻。
    寧玄忽的一翻身,騎跨在了小潔腰上。
    小潔“咯咯”地笑了起來。
    但,下一刹,寧玄又翻過了小潔的腰,迅速下床,快速套靴穿衣,同時還把小潔那垂在紫檀衣桁上的輕薄紗裙,月白綢兜給取了下來,丟到榻上,然後道了句:“走!連夜走!”
    小潔什麽都不問,立刻起身,立刻穿衣,動作之快堪比她脫衣服的速度。
    她為什麽要問?
    公子都做出決定了,她聽命就是了。
    而就在寧玄穿好衣袍的時候,小潔也早就穿好了,並且已經取好了一把大黑傘,一疊裝著少爺衣裳的包袱。
    她背著包袱,抓著大黑傘,就走出門外,順便還問了句:“公子,叫多少人護送?”
    寧玄道:“所有人!”
    這一次,小潔愣住了。
    因為公子的話實在是太出乎意料。
    今兒午後剛到,被褥還沒睡熱,然後就大半夜地要把寧家山莊的所有家丁侍女護院全部帶走。
    小潔問:“奴家怎麽和他們說?”
    寧玄道:“就說我樂意。”
    ......
    ......
    寧老爺顯然很有麵子。
    寧玄一句話,就真的讓所有人連夜都跟他走了。
    慈眉善目的老人頗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大公子,他袖口鼓鼓,那裏藏著寧玄在噩夢裏用了一次又一次的“暴雨梨花針”。
    這位老人當然不會相信這位寧大公子真的是“因為任性”才把他們突然叫起來,突然帶離。
    為何?
    就憑他是寧老的兒子。
    所以,老人格外好奇山莊會發生什麽事。
    在到山腳時,他悄悄吩咐了一位機靈的護衛。
    那護衛自動脫隊,悄悄藏在了山腳的一個小林子裏,靜待後續。
    ......
    ......
    淩晨時分,天還沒亮,一行人就回到了星河縣。
    “我的兒啊,是不是山中太過陰寒,才如此匆匆?”一位穿著樸素的婦人從內院匆匆迎出,她眉梢微微下垂,帶著一絲慈祥,眼神中則充滿溺愛,手腕上則是一串兒昂貴的念珠。
    這是寧玄的母親。
    她信佛。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樸素婦人道,“這都什麽時辰了,玄兒快去睡吧啊。”
    寧玄就去睡了。
    折騰一宿,全身是汗,他沐浴後也沒要小潔在服侍,而是輕鬆地躺在軟榻上,但也睡不著。
    ......
    ......
    天,慢慢亮了。
    金色的溫暖的陽光垂天而落。
    待到午後,那位手持暴雨梨花針的老人得到了消息。
    “老大,一切正常,毫無意外...我甚至還去山上跑了一圈兒。寧公子真的是很任性啊...”那屬下匯報著。
    老人厲聲道:“寧公子任不任性可不是你能說的。”
    那屬下嬉皮笑臉地道“知道了,老大,我再不說了,再不說了還不行嗎”,一派草莽風範。
    他離去後。
    老人道:“一切正常,哎,都知道寧老老來得子,但他...是不是太寵這兒子了?”
    想起寧玄那小胳膊小腿,他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
    ......
    寧大公子的室內,窗戶都閉著。
    寧玄看向麵板。
    【天魔籙】
    【命屬門1:撞山熊】(未請出)
    【命(體質):1】
    【性(精神):1】
    他心中默默道了聲:“拜請天魔籙。”
    念頭落下,他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張神秘的符籙,籙上的鬼畫符透著玄奇深奧,但他知道這鬼畫符就代表著“撞山熊”。
    那籙燃燒...
    同時,一股強大的力量湧入了他的身體。
    密室桌子慢慢被拉高的黑影覆壓而過,銅鏡中則是顯出個身高丈許、強壯到如覆了層肌肉重甲的凶人。
    那是千錘百煉的精鋼鎧甲,緊密而堅韌地包裹著身軀,每一塊肌肉都棱角分明,如同刀刻,蘊藏著爆發力。
    屋頂,正在散步的黑貓忽的炸毛,發出一聲淒厲的貓叫,如觸電般往遠處電射而去...
    寧玄佝著背脊,壓著身高,看著鏡中那充滿壓迫感的自己,又掃了眼“【命(體質):1(3.7)】”,微微皺眉,心中暗道:‘終究是天魔籙額外增加的力量,我自己也得做些提升才是。從前,我以為這個世界隻有低武,看來是我錯了...得再找一找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