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一聲淒厲的哭喊刺破淅瀝的雨夜。
    她猛地睜開眼，渾身一個激靈，被子下的身體還在因為那個墜樓的噩夢而微微顫抖。
    沈秀蘭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到了牆上掛著的老式掛曆，紅色的數字清晰地印著：1988年。
    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爸爸，別走……別走！我有錢，給你。”
    院子裏，女兒李招娣的哭聲再次傳來，隨之傳來哐啷一聲，似有重物落地。
    沈秀蘭猛地掀開薄被，赤著腳衝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褲腳，寒意順著腳底板直往上竄。
    院子中央，那個讓她恨了一輩子的男人正站在那裏。
    李文博穿著一身嶄新的深色西裝，腳上的皮鞋擦得鋥亮，手腕上那塊明晃晃的梅花表，在昏暗的燈光下刺痛了沈秀蘭的眼睛。
    他的身旁，是一個棕色的老式人造革行李箱，箱子被雨水淋濕，顏色變得更深了。
    五歲的女兒李招娣，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碎花小褂，瘦小的身子死死拽著李文博的褲腿，一張小臉哭得通紅，眼睛腫得像兩顆核桃，腳邊的鐵盒摔變了形，一毛、五角的硬幣滾得到處都是。
    “招娣，聽話，鬆手。”李文博的眉頭擰成一團，語氣裏滿是不耐煩，他試圖掙脫，但孩子用盡了全身力氣，指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周圍的鄰居已經有人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對著院裏的場景指指點點。
    沈秀蘭記得，上輩子的自己，就是在這個雨夜，哭著求他，求他不要走，求他看在女兒的份上回心轉意。
    她丟掉了自己所有的尊嚴，像條搖尾乞憐的狗，可換來的，隻有他更輕蔑的冷笑。
    而此刻，她隻是靜靜地站在屋簷下，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髒的抽痛卻被一種徹骨的寒冷所取代。
    “招娣，你先回屋裏換身幹淨的衣裳好不好？這裏就交給媽媽吧。”沈秀蘭平複了下心情，蹲下身子同女兒柔聲道。
    “媽媽，媽媽，我聽話，我乖乖去換衣服，你讓爸爸別走好不好。”小小的人兒希冀的眼光落在她身上。
    沈秀蘭沒有回答她，隻摸了摸她的腦袋，於是李招娣也就一步三回頭的往屋子裏去。
    就在這時，四合院虛掩的大門外，撐開了一把鮮紅色的雨傘。
    傘下站著一個身段窈窕的女人，正是住在對門的“寡婦”王美玲。
    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紅色的連衣裙，裙擺在風雨中搖曳，那顏色紮眼得像一團火，要把這灰敗的雨夜燒穿。
    她的身旁，還站著一個五歲左右的男孩，男孩興奮地扯著她的衣角，脆生生地朝著院內喊：“爸爸，我們什麽時候去大城市啊？”
    “爸爸”兩個字，清晰地傳進了院裏每個人的耳朵裏。
    還未走到屋子裏的李招娣也聽到了，她瘦弱的身子頓了頓，旋即瘋了般往小男孩那邊衝了過去，“他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是你，就是你這個壞女人，是你們搶走了我爸爸。”
    她向小男孩揮舞著手，沈秀蘭還未來得及伸手阻止，邊上一雙大手朝著她臉上揮了過來。
    “爸爸！”李招娣抬頭看著這雙手的主人，眼裏充滿了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