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風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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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了想,這個點鍾才回來,八成是連晚飯都沒顧上吃。
    她輕輕歎了口氣,自家裏的事情,總不能讓他餓著肚子去硬扛。
    廚房裏還剩下些手擀麵,她洗鍋的動作放得極輕。
    灶膛裏添上新柴,火苗很快舔舐著鍋底,發出劈啪的輕響。
    水開了,下入麵條,很快,麵香就在小小的廚房裏彌漫開來。
    她撈出麵條盛入大碗,又用鍋裏滾燙的開水臥了一個荷包蛋,金黃的蛋黃半凝不凝,顫巍巍地浮在湯麵上。
    她滴了幾滴香噴噴的麻油,最後撒上一小撮翠綠的蔥花。
    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麵,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暖心。
    她端著碗,走到葉昭那屋的門前,抬手輕輕叩了三下。
    “誰?”裏麵傳來葉昭低沉的聲音。
    “我,”沈秀蘭應了一聲,“給你送晚飯。”
    門裏安靜了片刻,才被拉開一條縫。葉昭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昏暗的光線從他身後透出,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
    沈秀蘭一眼就看到他隻穿了件白色的背心,剛衝過澡,頭發還在滴水。
    那結實的胸膛和精壯的腰身在燈光下格外醒目,肌肉線條分明有力,是常年軍旅生涯和高強度訓練留下的印記。
    沈秀蘭的眼神隻是平靜地在他身上一掃而過,隨即舉了舉手中的碗:“趁熱吃吧,忙了一天了。”
    葉昭像是被燙了一下,慌忙側過身,抓起搭在床邊的襯衫往身上套,動作間有些手忙腳亂。
    沈秀蘭瞧見,他的耳尖在燈光下透出一點不自然的紅色。
    她心裏覺得有些好笑,麵上卻不顯分毫。都生過兩個孩子的男人了,怎麽還跟個毛頭小子似的。
    葉昭扣好襯衫,這才從她手裏接過碗。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沒再說別的,便關上了門。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沈秀蘭被院子裏一陣悉悉索索的怪聲吵醒。
    她披衣起身,從窗戶縫裏往外看,見葉邵凱正蹲在院子中央,手裏搗鼓著一台不知從哪弄來的破錄音機,嘴裏還念念有詞。
    沒一會兒,他就把那錄音機塞進一個布兜裏,鬼鬼祟祟地溜出了院門。
    沈秀蘭眉頭微蹙,也沒多想,隻當是男孩子的新鮮玩意兒。
    早飯後,招娣便領著小尾巴一樣的團子,去了隔壁相熟的李嬸家串門。
    院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沈秀蘭端了個大木盆,坐在屋簷下洗一家人的衣服。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院中的寧靜。
    “秀蘭啊!秀蘭!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秀蘭抬起頭,看向來人。
    煤礦上的會計劉大山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撐著膝蓋,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四十出頭,身材瘦小,戴著副老式的黑框眼鏡,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皺巴巴的。
    此刻他滿頭大汗,平日裏精明的臉上寫滿了慌張。
    “劉會計?出什麽事了,你慢點說。”沈秀蘭站起身,手上還沾著泡沫。
    “礦上……礦上出事了!”劉大山緩過一口氣,焦急地喊道,“趙德柱,他……他領著人,在礦上攛掇鬧事呢!”
    趙德柱!這人是李文博手下最得力的走狗,專替他幹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前世的記憶翻湧而上,就是這個趙德柱,拿著一份偽造的虧損報表,幫著李文博一唱一和,說礦上效益不好,連哄帶騙地讓她簽下了股權轉讓協議。
    她當時心灰意冷,隻想早點擺脫李文博,便信以為真,隻拿了區區五千塊錢就脫了手。
    誰知,不到半年,那座被說成是“賠錢貨”的煤礦,就挖到了新的富礦層。
    黑色的煤炭挖出來,就像挖出了金山。李文博憑此一躍成為遠近聞名的暴發戶,而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跟著自己忍饑挨餓,追悔莫及。
    沈秀蘭心頭一緊,今天這出戲,怕就是衝著她來的!
    李文博見硬的不行,就開始來陰的了。
    她立刻擦幹手,快步走到隔壁李嬸家,匆匆交代道:“李嬸,我礦上有點急事,招娣和團子先麻煩您照看一會兒。”
    說完,她便跟著劉大山,快步朝著西郊的礦山趕去。
    還沒到礦區,遠遠地,就聽見一陣鼎沸的人聲,嘈雜而混亂。
    等走近了,眼前的景象讓她的心沉了下去。
    礦上那棟二層辦公樓前,黑壓壓地圍了四五十名礦工。
    他們大多光著膀子,渾身沾滿了黑色的煤灰,隻露出一雙雙通紅的眼睛。
    他們揮舞著手臂和手裏的鐵鍬、鎬頭,情緒激動地叫嚷著。
    人群中央,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正站在一張桌子上,聲嘶力竭地煽動著:“兄弟們!咱們一個個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下井挖煤,圖個啥?不就圖個養家糊口,能吃上一口飽飯嗎?可現在呢!咱們的血汗錢,都被人中飽私囊了!”
    “對!說得對!”
    “把錢還給我們!”人群中爆發出震天的怒吼。
    沈秀蘭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果然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楊樹下,看見了李文博。
    他雙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靠著樹幹,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今天穿了一身嶄新的深藍色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鋥亮,與周圍滿身煤灰、汗流浹背的礦工們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對比。
    “沈秀蘭來了!”不知是誰在人群裏喊了一聲。
    嘈雜的現場瞬間安靜了一瞬,隨即,幾十雙憤怒的眼睛齊刷刷地投向她。
    緊接著,更大的喧嘩爆發了。
    “沈老板!你總算來了!你得給我們個說法!”
    “我們的工資呢?上個月的工資為什麽少了!”
    “憑什麽克扣我們的血汗錢!”
    站在桌子上的趙德柱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光芒,他跳下桌子,分開人群,徑直走到沈秀蘭麵前:“沈老板,工人們都在等你解釋呢!上個月的工資條上,每個人的工錢都明明白白地少了二十塊!你敢說沒這回事?”
    沈秀蘭心知肚明這是個圈套。這座煤礦,她和李文博共同持有,但賬目一直以來都是李文博在管。
    前世的她對這些一竅不通,也從不關心,才任由他擺布。
    但這一世不同了,她回來後,就借著由頭,讓劉會計把近半年的賬目流水都給她看過,工人的工資從未拖欠過一分。
    “各位鄉親,各位兄弟,”沈秀蘭站定,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張張憤怒的臉,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全場,“我不知道你們說的克扣工資是怎麽回事。但我沈秀蘭今天把話撂在這兒,隻要是礦上該發的錢,一分一厘都不會少你們的!”
    趙德柱冷笑一聲,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沈秀蘭臉上了:“好一個不知道!沈老板,你這甩手掌櫃當得可真清閑啊!這工資條,上麵可是有你的簽字畫押的!你敢賴賬?”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遝泛黃的工資條,在空中用力地揮舞著,紙張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沈秀蘭心中一凜,這分明是偽造的!她從未經手過工資發放的任何環節,更別提簽字了!
    “我沒有簽過這些東西。”她斬釘截鐵地說,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嗬嗬,不承認了?”趙德柱猛地轉向身後的礦工們,把他們的怒火再次點燃,“兄弟們,都看見沒有?這就是資本家的嘴臉!賺了錢就翻臉不認人!”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礦工滿臉悲憤地擠到最前麵,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沈秀蘭:“我爹病了躺在床上,就指望著這二十塊錢買救命藥!你這個黑了心的娘們!你還我爹的藥錢!”
    沈秀蘭剛要開口解釋,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遠處的李文博,朝那個年輕礦工極快地使了個眼色。
    她的心猛地一跳,暗道不好。
    下一秒,一塊拳頭大小的煤塊帶著風聲,從那年輕礦工的方向破空而來,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她的額角上!
    “啪!”地一聲脆響。
    一股尖銳的劇痛傳來,沈秀蘭眼前一黑,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後踉蹌了一下。
    現場霎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沈秀蘭咬緊牙關,硬生生地站穩了身子。她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額頭流了下來,流過她的眉毛,刺得眼睛生疼。
    她抬起手,隨意地抹去流入眼中的鮮血,再睜開眼時,目光如炬,帶著一股懾人的寒意,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各位,”她的聲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我沈秀蘭做事,向來光明磊落。如果真有克扣工資的事,我查明之後,願意雙倍賠償給大家!但是……”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響徹整個礦區。
    “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借此生事,挑撥離間,那就別怪我沈秀蘭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