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等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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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九點四十五分這會兒,學校裏依舊燈火通明。
    陳拾安下了樓,背著包在一樓通往校門口的那條走廊邊上等待。
    遠遠地,還能看見二號籃球場左邊那個半場,籃板底下被圍了一圈‘安全隔離’的警示帶。
    碎玻璃早就被清理走了,卻還有不少學生趁著下課這會兒過去打卡觀摩。
    雖然廣播沒通報他的姓名班級,但不少同學都已經吃瓜知道了是‘高二五班那個道士幹的’,不過好在大部分人不認得他,倒是把他的相貌越傳越玄乎了。
    陳拾安心想,如今剃了發穿著校服的他,混進籃球場的吃瓜群眾裏,怕是也沒人認得出他是罪魁禍首吧……
    不過,除了五班之外,也是有同學能認得他的。
    陳拾安等了沒多久,便見到一道俏麗的倩影從樓梯口上下來,她目光在一樓走廊搜尋一圈,最後鎖定在了他身上,少女緊了緊肩上的背包帶,快步小跑著朝他跑來。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嗯?”
    “傍晚的時候把籃板扣碎的人是不是你?他們都說是五班新來的道士給扣碎的!”
    溫知夏嘰嘰喳喳地說著,一雙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打量著麵前的少年,她可真是想不到,看起來斯斯文文彬彬有禮的陳拾安,居然有這麽驚人的爆發力!有種明明是小轎車、裏麵卻是裝著重卡內核的感覺!
    陳拾安麵露尷尬,小聲道:“此事不宜聲張……”
    “還真是你!!”
    溫知夏既吃驚又興奮,還有很多的不可思議,“我說你下午怎麽沒等我去吃飯呢,原來是去破壞公物了呀!”
    “哎哎,這話說的好像我故意似的。”
    少女咯咯笑,又好奇問,“那學校有沒有讓你賠錢呀?”
    “暫時還沒有。”
    “那看來應該就不用了……對哦,你背景那麽硬,學校肯定不會讓你賠錢的。”
    “……”
    陳拾安心想著改天得跟林叔道個歉,還未曾為校爭光呢,淨搞破壞去了。
    他已經走出去兩步了,回頭看少女還在往籃球場那邊張望。
    “還走不走了?”
    “等等我!”
    溫知夏快步跟上來,兩人就不緊不慢地沿著走廊往校門口走了。
    “你平時都是怎麽鍛煉的?是不是打籃球超級厲害?”
    “平時都在山上修道,今天第一次打籃球。”
    “真的假的,那你身體素質也太誇張了吧!聽我們班同學說,體育特長班也沒幾個能扣籃的。”
    “學校還有體育特長班?”
    “有啊,還有音樂特長班、美術特長班,你有什麽特長麽?”
    “超度。我超度特別快。”
    陳拾安本想謙虛的,但這個真謙虛不了,因為他的超度真的特別快。
    “……這不算啦!”
    “拉二胡、吹笛子、彈琴、水墨畫、書法、劍術、棋藝、刻木雕這些算麽?”
    “你還真學過!你怎麽學了這麽多東西!哪來那麽多時間的?”
    “我不用上學啊。山上時間多,無聊時便這學點、那學點。”
    “那你都學得怎麽樣?”
    “略懂。”
    身邊也沒個東西給他展示,溫知夏也不清楚陳拾安說的‘略懂’是有多懂,不過光是聽他還學過那麽多東西,她就已經十分驚訝了。
    “你們道士還學這些?”
    “琴棋書畫皆是道,音乃天籟、棋乃陰陽、書乃修心、畫乃寫意。技進於道,道在日用,這本來就是修道傳統中道器合一、道不離物的核心思想呀,以藝悟道的先輩大有人在,跟我們這些普通的修道之人殊途同歸而已。”
    陳拾安說的這些話是課堂上絕不會出現的,同齡人交流時也從不會有這樣的見解和深度,可把溫知夏聽得一愣一愣的,以至於少女捏著小下巴思考好久。
    “唔……意思是萬物皆可道?”
    “差不多意思。”
    “那……茶道是道麽?”
    “是啊。”
    “劍道呢?”
    “是啊。”
    “足道呢?”
    “……這啥?”
    兩人已經走到了校外,溫知夏伸出小手一指,馬路側對麵不遠處便有一家‘足道養生’的館子。
    陳拾安沉吟些許,有些不確定道:“這得我體驗一下才知道……”
    少女聞言笑起來,抿抿嘴道:“其實就是想找借口去洗腳對吧!”
    “我這叫嚴謹,沒體驗過的事,可不敢亂說。”
    “跟你聊天真有意思!”
    溫知夏忍不住發出感慨,在學校裏悶悶地學了一天,如今下了課,吹著夜晚清涼的風,聽著陳拾安講些她完全不知道的東西,就莫名地有種童年時,在夏夜裏聽爺爺搖著蒲扇講古的那種愜意感。
    “那我講的你都聽懂了?”
    “就是因為聽不懂、然後偏偏覺得你講的挺有道理的,才有意思呀。”
    溫知夏琢磨一會兒,總算知道該怎麽表達那種感受了:“就像是小時候什麽都不懂,然後什麽都好奇,爸爸媽媽說出來一些奧秘就會感覺很新鮮!”
    “嗯。”陳拾安點頭,“這是求知欲。”
    “然後等年紀大了些,自己也懂好多了,他們再說些自己已經懂的東西就會覺得很煩、說些跟自己理解不一樣的東西就會覺得不對!”
    “嗯。”陳拾安點頭,“這是叛逆了。”
    溫知夏歪著腦袋瓜問他:“那怎麽辦?”
    “不怎麽辦,很正常的自然規律而已。”
    “那你會麽?”
    “我不會。”
    “為什麽你不會?”
    “因為我師父最早教我的就是克己、慎獨、守心、明性,而且他自己也做到了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從不過度幹預我。”
    陳拾安邊走邊說,少女就像隻小雞崽似的跟在他身邊,邊聽邊點頭。
    難怪陳拾安身為同齡人給人的感覺卻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樣,除了他在道觀長大的經曆之外,這從小接受的教育思想也跟別人完全不同,其他人花了十多年的時間來為了考高分,而他花了十八年的時間來修身養性呀。
    溫知夏想象不到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狀態,身邊的小道士就像是海,她越是跟他接觸,就越覺得他特別、越覺得他有意思。
    “唉。”少女悠悠地歎了口氣,“早知道修道這麽好,能懂這麽多,我也去山上當尼姑好了,天天上學考試都煩死了。”
    “心境沒到,剃光了也不過是個發型。”
    “滾啦~~”
    溫知夏伸出小手打他一下,反應過來又覺得這個動作過於親密了,她俏臉微紅,好在有著夜色的遮掩,倒也看不出來。
    少女挑起眼眸偷偷看他一下,見他沒什麽反應的樣子,這才放心下來。
    九月份開學之後,天氣也漸漸要入秋了。
    白日依舊盛夏般悶熱,但夜晚這會兒確實清涼了不少。
    迎麵的微風吹到臉上很是愜意,穿著同樣校服的少年少女並排走著,路燈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好長。
    溫知夏平日裏都是自己一個人上學放學,尤其是夜晚回家的時候,作為一個女孩子,多少是有點沒安全感的,她走路總是很快。
    可現在有陳拾安陪著,走這段夜路的時候,她就不怕了。
    他可是道士誒!黑漆漆的夜裏縱使有什麽妖魔鬼怪,也不敢近他身吧!
    還有黃毛流氓?他可是能幹爆籃板的人誒!常人能挨住他一拳麽!
    溫知夏感覺安全感爆棚,能跟陳拾安一起做搭子可真是太好了。
    經過一個香噴噴的烤腸攤子時,陳拾安聽到了某人肚子咕咕的聲音。
    “你是不是肚子餓了?”
    “你怎麽知道。”
    “我都聽到你肚子咕咕叫了。”
    “……這個大可不必說。”
    溫知夏一窘,她確實肚子餓了。
    每天這麽高強度的學習,哪有不餓的呀,本來想著要減肥,回家去洗個澡早點悶頭睡就好了,現在被他點破,那空空的小肚子明顯開始跟她的意誌力抗議起來了。
    “那你餓不餓?”溫知夏問他。
    “你餓了就吃東西呀,問我做什麽?”
    “快說快說!”
    “餓。”
    溫知夏這才放心下來,原來他也餓了,那就至少證明自己不是小饞蟲了!
    她叫住陳拾安,然後在烤腸攤前停了下來。
    攤位亮著燈,光照在滾動著的烤腸上,腸身被劃開一道道漂亮的花刀,在炙熱的烘烤下滋滋冒油,光是看著就讓少女垂涎三尺。
    “老板,這個烤腸怎麽賣呀。”少女的聲音憨憨甜甜的,這句話問出口之後,就代表著她今晚要是吃不上這烤腸,就絕對睡不著覺了。
    “三塊錢一根。”
    “噢噢,那給我來兩根!”
    “要辣不?”
    老板問話完,溫知夏卻沒回答,而是轉頭問陳拾安。
    “你要不要辣?”
    “哈?”
    “我請你吃!快說,要不要辣!”
    “那放一點吧。”
    “老板,兩根都要辣……我要這兩根。”
    溫知夏伸出小手指了指烤腸架上烤的最好的那兩根,外皮微焦,裏頭粉粉的腸肉都綻出來了。
    “好。”
    老板動作很利索,眼花繚亂的手速,拿著各種調料小瓶給兩根烤腸調個味兒。
    溫知夏也掏出自己的手機,掃碼付了六塊錢。
    “要袋子嗎?”
    “不用了,謝謝老板~”
    溫知夏將手機揣回兜裏,喜滋滋地接過兩根烤腸,然後‘喏——’一聲將其中一根遞到陳拾安麵前。
    夜色漫在她身上,烤腸攤的燈卻照亮了她的俏臉,那真切因為分享而開心的笑容,實在純真。
    “謝謝。”
    “哼哼~不客氣~”
    陳拾安從她的小手上把那根烤腸接了過來,剛烤好的腸熱乎乎的,兩人走路的速度就更慢了一些,邊走邊吃。
    “怎麽樣,會不會很辣?”
    “嗯,有點辣。你好能吃辣。”
    “嘿嘿,辣才好吃呀。”
    正是餓肚子的時候,吃上這麽一根烤腸,別說溫知夏了,連陳拾安都感覺身心滿足愜意。
    “既然你請我吃烤腸了,那下次我送你一些養顏養生茶吧。”
    “去買的麽?”
    “藥材有的話就自己去野外采,沒有的話就買,我給你配。”
    “你還會這個!那裏麵都有什麽呀?”
    “一般用玫瑰花、洛神花、枸杞、紅棗、荷葉、山楂、白芍、茯苓這些,看情況給你搭配一下。”
    “會不會很苦的?”
    “不苦,要覺得苦了,你可以加點蜂蜜。”
    “蜂蜜啊!”
    溫知夏喜歡蜂蜜,一聽就甜絲絲的了。
    倆搭子吃東西都不快,各自手裏的烤腸還沒吃完,溫知夏便已經到家了,陳拾安看了看她指的位置,就在自己住的小區附近,確實是很順路且很近。
    “我走了,明天六點十五分我在這個路口等你,拜拜!”
    “拜拜。”
    陳拾安說著自己不慣用的詞,學她那樣淺淺地揮了揮手,目送她刷了門禁卡進了小區。
    小時候他住山上,同學都住村裏,一起上學時總約不到一起。
    倒沒想到這麽多年後體會到了那種心情。
    還挺好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