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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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不知不覺解決了一場潛在危機的漢營相比,對麵的袁營是真真切切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戰場上,袁譚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聽到前麵大喊:“敗了!敗了!”
然後,就是數不盡的袁軍士卒哭爹喊娘的從戰場朝著自己方向逃離。
袁譚起初還親自持劍上前,斬殺了兩個逃兵,希望能夠挽回頹勢。
可人力微不足道,又哪裏能夠比過天威呢?
山崩地裂的一場慘敗,似天傾,似山倒。
袁譚這樣公侯出身的世家子弟,從剛剛懂事起,就有人要他不要怯場,不要畏生。
人再多,也總歸不過是人。
這些年來,袁譚看過太多太多的人,看過他們臉上五顏六色的表情,使得袁譚以為,自己做到了長輩們的叮囑,可以不怯場,不畏生。
但這一刻,不行!
兵敗如山倒。
那一個個士卒,就好像山上滾落下的石頭。
這些石頭並不寂靜,相反,其臉上盡是惶恐、迷茫、痛苦、絕望……
在看到這麽些張著臉,做著表情的石頭朝自己壓來,袁譚心底莫名其妙湧上來一股巨大的悲傷。
這悲傷太過絕望,以至於袁譚一時之間都忘記了恐懼,忘記了逃跑,而是呆呆的立於原地,開始麵無表情的哭泣……
“殿下!”
“殿下!”
還是親兵用力搖晃袁譚,這才將宛若行屍走肉般的袁譚搖醒。
“漢軍快追上來了!那漢軍將領大都認識殿下!殿下快逃!”
行將就木的按照親兵的指示,上馬,駕馬,逃回到營中,然後一切照舊的卸甲,擦身,甚至中間袁譚還有空看了一陣桌案上的文書……
吧嗒!
一滴水珠落在紙張上,暈開了上麵的墨字,剛好擋住了袁譚的視線。
哪裏來的水?莫不是頭發尚未擦幹淨?
袁譚不明所以的舉起手擦拭額頭。
可當手指碰到發絲的時候,那幹燥的觸感驟然爆開,讓無數念頭衝入袁譚的腦海。
怎麽頭發是幹的?
那這哪裏來的水?
原來不是頭發上的水,是孤自己哭了……
可孤為什麽要哭?
對了,好像是剛才,打了敗仗。
打了,一場自己這輩子最不能輸的敗仗!
袁譚渾渾噩噩的眼神瞬間變的透亮!
他慌張的朝左右看去。
幕僚、將軍瑟瑟發抖,一言不發。
親兵渾身是血,正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
還有帳外的雜亂聲,根本不像一個正常軍營該有的樣子……
“孤,敗了?”
袁譚有些不敢置信的詢問別人,而周圍人卻都沉默不言。
袁譚閉上眼睛,猛然傳來一股眩暈感。
這眩暈感非但沒有讓袁譚悲傷,反而是讓他有些興奮!
就和夢醒前的感覺一樣!
等自己再睜開眼,自己已經回到了和劉邈開戰前!回到了自己兵強馬壯的時候!
可再次睜眼,依舊什麽都沒有改變……
絕望再次油然而生。
原來剛才的那一切都不是夢?
既然不是夢,那是不是說,自己真的輸了,並且輸到一無所有?
種種情緒襲來,宛如泄洪的水浪,讓如今的袁譚幾乎是搖搖欲墜。
“殿下!”
其麾下幕僚和副將在見到袁譚總算清醒過來,趕忙繼續湊到跟前。
袁譚虛弱疲憊的看著眾人。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權柄似乎並非都是好的。
現在所有人都可以倒,可以萎靡不振,但唯獨他袁譚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剩下的大軍全都仰仗著自己。
就算是死,也不能夠停歇下來。
就好像是握著無數根拴著獵犬的麻繩一樣。
在平時,這些力量能夠帶領袁譚去做許多遠超其能力的事情。
但如今,稍有不慎,這些獵犬就會衝上來將自己撕碎!那用於束縛的麻繩就會成為自己脖頸上的索命之物!
“對,對,不能等,不能等。”
袁譚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詢問旁人。
“現在該做什麽?該做什麽來著?”
“殿下,當務之急,是趕緊渡過膠水,回到臨淄去,再想辦法渡過大河,前往河北!”
袁譚倉促之下點頭:“是了!是了!”
“渡河!渡河!”
“下令,全軍渡河!現在就走!”
左右見袁譚此時好像失了智一樣,心中都有悲愴。
不過袁譚好歹是下了命令,憑借著留守本陣,還未被摧毀的關中武卒,終究還是讓大軍動了起來,連夜朝著西麵的膠水而去。
什麽行帳、旗幟、財物、甲胄……
這些東西,統統都被拋下。
途中不斷有袁軍士卒化妝伴作百姓偷偷離開,讓袁譚的軍陣不斷減員,從一開始的上萬,到最後臨近昌邑的區區兩三千。
不過袁軍將士臉上終究還是有了喜色!
因為膠水就在他們眼前!
隻要過了膠水,前往北海或者臨淄,至少還能夠憑借堅城抵擋劉邈一二!
但就在這些袁軍士卒尋找船隻的時候,對岸一陣嘲諷的譏笑卻讓他們心都涼了半截。
冬日的天氣,雖然寒冷,卻也總是清爽。
沒有半點江霧遮擋,袁軍將士輕鬆就看到對麵有一座拔地而起的漢軍營帳。
【臧】
臧霸!
顯然,臧霸終究還是快了一步,宛若一顆釘子提前釘在這膠水對岸,同時也像一柄大刀,一刀斬斷了袁軍將士最後的希望。
袁譚被眾人扶到近前,遠遠的看著臧霸的大營……
被扶著的袁譚,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如今,恐怕不僅僅是戰敗的問題,是他距離北趙儲君遙遙無期的問題。
現在的問題,是他有可能再也回不去河北!再次落入漢軍之手!
而這一次,劉邈還會留他性命嗎?
袁譚想著這些,身子也終於連最後一絲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殿下!殿下!”
就在袁譚心灰意冷之際,卻看到河畔附近好像有名穿著布衣的人在喚他。
那人越來越近,袁譚的親兵上前阻攔,對方卻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張粘著明黃色羽毛的信件——
“殿下!吾為陛下使者!特來送消息於殿下!”
這人正是當日被袁紹派來給袁譚送來情報的斥候。
他三步並做兩步來到袁譚跟前,納頭便拜——
“殿下!陛下要臣告知,萬萬不能與劉邈用重騎決戰……”
話說到一半,對方漸漸閉住了嘴巴。
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見到袁譚,其結局難道不是一目了然嗎?
他頓時有些悻悻,不過也趕緊勸阻袁譚:“殿下如今理應速速撤回河北?”
撤?
怎麽撤?
對岸那麽大一座漢軍營地看不見嗎?
感覺到氣氛不對,這袁軍斥候趕忙指著對麵的漢軍大營——
“殿下!諸位!切不要被那東西蒙騙!”
袁譚眼中忽然有了希冀:“怎麽說?”
“臣昨日剛好與一小股漢軍碰上,所以才換上了黔首的衣裳!”
對方語速極快:“那股漢軍人數並不多,隻有約莫百人!在到了之後,他們卻忽然開始草草修築大營,這才能夠將這營地給豎立起來!”
隻有百人?
袁譚呆呆的看著對岸那座漢軍營地。
然後,便是輕輕一笑。
“臧霸啊臧霸,竟然立起一座假營來糊弄孤?漢軍當中,盡是這些卑鄙小人不成?!”
袁譚好似攥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是了!劉邈此行,步卒帶的本來就不多,臧霸怎麽可能率領大軍出現在此地!”
“他修築假營,必然是想要將孤給恐嚇住,然後等著劉邈從後方追上來!”
嘴上罵著卑鄙,可袁譚卻不禁還是一陣後怕。
若非誤打誤撞的這名袁軍斥候,他可能真的就被臧霸這把戲騙過去,然後留在東岸,呆呆的等死。
“呸!”
袁譚重新來了精神!
“就近製作船隻,準備強行渡河!”
膠水終究不像大河或者長江。
隻要有浮物,便能夠渡過河去,回到安全的地方!
重燃希望的袁軍立即緊鑼密鼓的製作起船隻。
而這時忽然有人向袁譚提議——
“殿下,聽說那臧霸極其貪財,曾經還以為些許糧草就先後與呂布和殿下為敵,既然如此,何不派遣使者過去充當說客,讓其放我等一條生路?”
“就算不行,也能使其心中懈怠,為我軍突圍渡河創造良機!”
哪裏來的愣頭青?
袁譚有些無語。
當年臧霸那事,與臧霸貪財有什麽關係?
而且自從臧霸投靠劉邈之後,劉邈也對人家不錯,人家憑什麽背叛劉邈而來投靠他?
不過後麵一句話,確實也是說的有理。
就算不能說服臧霸,但隻要讓對方懈怠,也多少能夠增加幾分勝算!
袁譚去看提議之人是誰,卻猛然覺得對方有點熟悉。
“你是……”
“臣便是被殿下派到劉邈那裏,被劉邈用三十個雞蛋侮辱之人!”
袁譚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你!”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予你了……見到臧霸之後,語氣神情要急躁一些,顯得我軍已經徹底走投無路,如此才能令其放鬆警惕。”
“喏!”
應聲的使者低下頭去,不敢讓袁譚看到自己的雙目。
隻因其中閃動的,並非是忠心耿耿,而是冷漠無情的殺意。
袁譚,休想活著離開膠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