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老鄉,你恁啥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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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陛下,讓袁譚跑了。”
    “哦。”
    劉邈也已經渡過了膠水,和臧霸在臨淄匯合。
    聽到臧霸說沒有抓到袁譚,劉邈雖是有些不開心,卻也沒有過分苛責。
    大軍一倒,那便是茫茫大海,哪裏能那麽輕鬆就找到一個人?
    “還有一件事。”
    臧霸將那袁軍使者的事跡和劉邈說了出來,讓劉邈本來輕佻的神情難得變得嚴肅起來。
    “那人叫什麽名字?”
    “不……不知姓名。”
    劉邈長出一口氣:“呼——不知姓名啊。”
    沉默少許後,劉邈卻又笑了起來:“天下英雄,大多沒有姓名,反倒是我們這些不算英雄的人,最後反倒能苟活下來。”
    “告訴史官,將這事好好記下!不要一天老寫關於朕的那些屎尿屁!不然小心朕下次直接拉到他桌案上!”
    “嗯……喏!”
    劉邈騎在快航上,盯著不遠處的一座殘破廢墟。
    “唉,這就是個把月前還繁華富饒的臨淄城啊!”
    呂布與陳宮走到跟前,與劉邈唏噓如是。
    “小事。”
    “城沒了,可以再建。”
    “人沒了,那可真就什麽都沒了。”
    劉邈倒是沒有那麽多多愁善感。
    “朕當初剛到江東的時候,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最後不還是平地起高樓,造出來一座金陵,造出來一個大漢?”
    對已經失去的,劉邈從不覺得可惜。
    既然已經從頭來過一次,那隨時可以繼續重頭再來!
    “讓孔明盡快安置百姓,爭取趕上春耕。”
    聽到劉邈的命令,臧霸有些遲疑:“陛下,那袁譚……不管了?”
    “管!怎麽不管!”
    “朕可太想朕那小舅子了!朕現在沒他可不行。”
    劉邈笑著說著話,可臧霸不知為何,卻覺得有些發寒。
    “但現在越逼他,他就越和隻老鼠一樣,躲著不肯見人。”
    “他反正是要回到河北去!就在渡口那等著!”
    “喏!”
    ——————
    袁譚被獵戶領入家中。
    一間不大的小院,裏麵堆積的柴火卻遠遠超過一個人過冬所需的數量。
    至於屋子裏麵,有限的地方被隔開成井井有條的幾個地方,其中不乏有女人穿的稍顯花哨的衣物。
    可自始至終,招待袁譚的隻有一人,而那獵戶也是沒有沒有朝著屋內喊上哪怕一聲,去換取那注定聽不到的回應。
    略帶笨拙的點燃灶火,給袁譚煮了一碗魚粥,袁譚一口暖粥下肚,總算是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獵戶見袁譚一路上也算乖巧,又看袁譚的神情樣貌,也是做出些許猜測——
    “你是富戶出身?”
    “是。”
    “你最近遭了大難?”
    想到自己將整支河北重騎葬送在膠東,袁譚的淚珠又串串跌落在碗裏,讓這本就有些鹹的魚粥變得更鹹……
    “嘖,小兄弟,沒事。”
    獵戶典型的青州長相,那雙大手進能砍殺林中猛獸,退能弄起灶台煮出一碗暖粥,可見到袁譚哭泣,卻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隻能是笨拙的用自己的經曆安慰袁譚。
    “你父母是否還健在?”
    “母親離世,父親還在。”
    “你有無兄弟姐妹?”
    “有兩個弟弟……”
    “那你還哭啥?”
    獵戶指著自己。
    “那日俺進山打獵,回來後就看到有烏桓蠻子闖入俺家中,然後……”
    本想故作輕鬆安慰袁譚。
    可說到一半,獵戶卻根本說不出口,隻是悶聲悶氣的坐在榻上,一言不發。
    袁譚此時也明白當時發生了什麽。
    但正是因為明白,他才更不敢去問。
    “老鄉,那你將來,何去何從?”
    獵戶憨厚一笑:“就是,過去的都過去了,不談了,多想想以後的事。”
    “等明年開春,俺就到南麵投軍去。”
    袁譚急了:“為何要投軍?”
    獵戶要投的,顯然不可能是趙軍。
    獵戶則是奇怪的看了袁譚一眼:“還能為何?當然是多殺幾隻袁狗?為妻女報仇?”
    袁譚顫抖的抿了一嘴魚粥,不敢生勸,隻是拐彎抹角的說道:“老鄉,你也說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好好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不好嗎?”
    “大家都是漢人,互相仇視要不得。”
    “要不得?”
    獵戶被袁譚這話氣笑。
    “俺看你也是個讀書人,怎麽說的話這般難聽?怪不得大漢如今亂成了這個樣子!你們讀書人若是都讀成了這個樣子,那大漢能不亂嗎?”
    “放下?好!那等到俺殺幾個袁狗,當著他們的麵,將他們的老娘、妻女全都殺個幹淨,到時候再請你過去勸勸他們,要他們不要恨俺,你看能成不?”
    袁譚啞然,隻是悶頭喝著自己的魚粥……
    獵戶卻也不計較。
    大抵是覺得,袁譚終究是個富家子弟,是個讀書人,是個貴人。
    而在普通百姓的眼中,貴人,也大都是好人,犯些小錯,也不是不能原諒。
    又燒了水,讓袁譚擦洗身體,給他找了件幹淨的衣裳,便讓袁譚睡到了裏頭的小屋中。
    袁譚蜷縮在角落。
    直到此時,他才終於是能夠靜下心來,去想此戰的許多事情。
    為何,後方會突然短缺那麽多糧草?
    為何,連王修這樣的君子都會棄他而去?
    為何,在戰場上僅僅一個照麵,就被漢軍打成了那個樣子?
    為何……
    這千百個為何,與之前陳登和那使者說的話一同出現在腦海中,讓袁譚頭漲的生疼。
    袁尚與自己爭位做出的小動作。
    自己為了拉攏烏桓,而輕視漢人。
    還有對劉邈盲目的憤怒與自信……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袁譚從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與袁尚的爭鋒相對?
    他是袁家長子!他去爭這儲君之位有什麽不對?
    對烏桓的厚此薄彼?
    烏桓騎兵的戰力,本身就是至關重要的大事!自己必須要爭取!
    對劉邈的盲目自信和憤怒?
    袁譚不信,這天下有誰在掌握了數量那麽龐大的一支重騎兵後會不以為勝券在握。
    袁譚同樣不信,這天下有哪一個男子在看到自己夫人躺在別人懷中的時候會保持冷靜。
    每一件事情,明明做的時候都有無數正確的理由,但現在細細想來,卻發現每一件事,都完全錯的離譜!
    袁譚開始迷茫。
    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輸在了哪裏?
    是袁尚?
    還是劉邈?
    亦或者,是自己?
    大量的思緒讓本就脆弱不堪的袁譚漸漸暈死過去,再次醒來,卻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不過當袁譚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已經蓋上了被褥。
    顯然,那獵戶來過。
    就在袁譚要鬆一口氣的時候,手指無意間碰觸到床榻與牆壁的角落裏,似乎是夾著什麽東西。
    將其掏出來一看,才發現是隻竹編的小狗。
    上麵還被點上了口鼻,看起來有些古怪,也有些可愛。
    這應當是那獵戶女兒的玩具。
    就在袁譚如此想著的時候,卻心頭一緊。
    若是讓這獵戶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自己怕是要被對方剁成碎末!
    下一刻,一陣熟悉的聲音讓袁譚身上的汗毛盡數炸開!
    刺啦!
    刺啦!
    那極有節奏,帶著砂礫的聲響,除了磨刀還能是什麽?
    那獵戶在磨刀!
    為何要磨刀?難道是要殺我?
    袁譚越想越怕,連忙打量起周圍。
    瞅著牆上那扇窗戶,袁譚慌不擇路,直接踩在上麵就翻了出去,迅速逃離此地!
    片刻。
    獵戶走了過來,嘴上還大喊:“老鄉!俺今日打到一隻山狸子!快來嚐嚐!”
    可當獵戶興致高昂的進入屋中時,卻是愣了一下。
    “走了?”
    本來興奮的神情變得有些沒落。
    獵戶砸吧了兩下嘴,頗為不解的盤坐下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碗中的肉塊。
    “也不知,老鄉在路上冷也不冷,餓也不餓……”
    袁譚咬緊牙關,不斷朝著北方而去。
    他已經打探清楚自己的位置正是在臨朐附近。
    隻要走小道,過了魯山,就能從章丘到東平陵,然後從臨邑渡過大河,回到河北去!
    一路上袁譚都偽裝成青州口音,同時神情也有意無意的模仿那名獵戶,逢人就將獵戶的經曆搬了出來,從而換上一口熱飯,竟然還真就被袁譚摸到了臨邑邊上。
    而到了這裏,也就能看到那寬闊的大河!
    袁譚見到大河,眼眶不自覺濕潤。
    什麽儲君,什麽勝利。
    直到此刻,袁譚才感受到——
    活著,真好!
    一刻都不敢耽擱,匆忙來到渡口。
    可剛剛靠近渡口,袁譚就警鈴大作!
    這裏,赫然有漢軍的身影!
    袁譚頓時慌亂起來,甚至想立即掉頭就往回跑!
    但一想到自己距離河北的距離近在咫尺,袁譚終究還是有些不甘!
    他連續蹲守了幾日,終於是找準時機,尋到一個單獨的船家。
    “你且帶我到北邊去,我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百姓嘛!都是短視且愚昧的!
    袁譚不認為,自己這般去做,會露出什麽馬腳。
    不料那船家在聽到袁譚的請求後,猛地嗷了一嗓子——
    “來人啊!來人啊!這裏有人要回河北去!他定然是河北的奸細!”
    袁譚身子一抖,就連舌頭都有些發軟。
    “不是,老鄉!你這是恁啥嘞?”